對方如此手段,要麼是對她本人厭惡到極點,要麼便是她倒臺對對方有很大好處,或者二者兼有之。
她自認為平時為人處世還算可以,不會把誰往死裡得罪,素日經手的患者及家屬,無論手術成功與否,也未曾有人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惡意。
那便是,利益沖突了。
溫棠實在不願意往這個方向上思考,同行之間有競爭很正常,比文章、比手術,比各種各樣的東西。
但歸根到底這只是一份職業,為此直接違反法律,到底背後有多大的利益驅使?
她只是一個主治醫生,充其量文章多了些,把她搞垮了,又能有多少好處呢?
所以,果然是沖著她導師和師兄來的嗎?如果她真的被查出學術造假,她的導師作為通訊作者也討不了好。
醫者仁心,對同行都敢使出這種下作手段,那對患者真的能盡心盡力嗎?
明明是陽光萬裡的夏日,溫棠卻在廚房裡打了一個哆嗦。她不願用如此惡毒的想法揣度他人,但理智告訴他,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為了利益,都有人可以將患者生死置之度外,又怎會在意一個主治醫生小小的名譽?
明明應該是救死扶傷的職業,可總有些人的白大褂上,沾滿了無辜患者和同行的鮮血。
她感覺面前有一大團迷霧,霧氣深處有若隱若現的岔路口,她看不清每條路上都有些什麼,只覺得黑雲壓境,讓人憋悶不已。
溫棠不得不去考慮最壞的一種情況,從流言到那個持刀男子,全部都有人在暗中安排,那這般龐然大物,可以憑她一己之力撼動嗎?
“唔,棠棠,什麼味道?”客廳裡傳來詩南喬清亮的聲音。
溫棠回過神來,發現鍋中的煎蝦仁散發出嗆人的焦煳味,“嘶,煳鍋了。”
她手忙腳亂關火,給蝦仁翻面,卻發現另一面還是一片焦黑,明顯不能吃了。
算了,把燒煳的那半邊蝦仁扔掉,剩下的做個蝦仁豆腐湯吧。
她一邊開啟冰箱門找豆腐,一邊揚聲問道:“阿喬,蝦仁做湯喝不喝?”
“都可以,你做什麼我吃什麼,我不挑食的。”詩南喬不知何時來到廚房門口,看著案板上漆黑的蝦仁,輕笑挪耶道,“我還以為棠棠什麼都會,原來也會煳鍋呀。”
溫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剛剛走神了。”
“沒關系,你要喝果汁嗎,還是雪碧可樂?”詩南喬問著,同時熟練地從冰箱裡給自己掏出一瓶低度數的酒。
都說一醉解千愁,溫棠看著詩南喬手中那綠色的罐子,突然有點想試試,希望喝醉以後真的能短暫忘記吧。
“明天也休假,今晚陪你一醉方休,怎麼樣?”溫棠微笑著,言語間一派溫和。
“啊?”詩南喬睜大眼睛,“你,喝酒?”
“對啊,之前擔心喝酒誤事,明天又不用上班。”溫棠仍然那般平靜,讓人絲毫看不出她心底的波濤洶湧,“你一個人喝酒,不會覺得無聊嗎?”
詩南喬沒有多想,只以為溫棠平常也有喝酒的習慣,興奮地說:“我那裡還有瓶紅酒,我自己一個人總擔心喝不完,要不要試試?”
“聽你安排。”
匆匆煮了一個蝦仁豆腐湯後,溫棠和詩南喬一起把所有飯菜端上桌。
詩南喬早就拿出兩個漂亮的高腳杯,裡面倒了半杯紅酒,兩人面前各自放了一杯。
此時天色漸晚,室內的白熾燈被開啟。玻璃杯深紅色的液體在燈光的映襯下,更顯深如墨色,好像把整個人的靈魂都拉扯進去。
溫棠自顧自輕抿一口,“咳咳——”,許是太久沒喝的緣故,辛辣的口感讓她下意識把口中液體盡數吐出。
潔白的餐巾紙上,暗紅色的液體痕跡,她莫名想到之前手術失敗的時候,耀眼的白熾燈、滿目的紅色血液,還有家屬哭天喊地的哀嚎……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一點點垂下頭,頸椎像是老舊的、缺乏潤滑的機器,白皙修長的手指上沾染了些暗紅色液體,和氧化後的血液一模一樣。
溫棠曾經對這雙靈敏纖細的手頗感自豪,每一次的手術成功,這雙手都功不可沒。
可是,它怎麼染血了呀?
她突然抽出一張紙,用力擦掉殘留的紅色酒液,即便把手指擦得通紅,也不曾停下。
突然,她感覺手中一空,紙巾和玻璃杯全部被人奪走,隨後,她撞入一個充滿水蜜桃香甜味道的懷抱裡。
一個溫柔甜美的聲音對她說:“溫棠,我在,想哭就哭吧。”
溫棠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