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枕檀收起思緒,轉身看著禮部官員,在他們的帶領下,進宮覲見。
古代禮節頗多,虞枕檀並未放在心上,覺得這都是走流程,但當他的儀仗駛過長街時,歡呼聲如浪頭一般洶湧而來,永不停歇。
人頭攢動,絡繹不絕,富家子弟和窮苦百姓在這一刻暫時拋下了身份和地位的差距,站在一起齊齊歡迎他,還有不少人湧了過來,距離太遠小得像個黑點。
整個京都幾乎傾城而出,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皇室貴族都在熱烈歡迎他。
虞枕檀被這個畫面震撼到,一時失語。
盛國和大淵的戰爭已持續數百年,今日我奪你一座城池,明日你火燒我一片族落,摩擦不斷,但兩國的疆域幾乎無甚變化,後來演變成為了仇恨而仇恨,為了戰爭而戰爭。
常年窮兵黷武,使得民不聊生、百業凋敝,盛國百姓渴望和平,這份歡迎是為他,但也不僅僅是為他。
等到了宮門口,身後的百姓這才散開了,虞枕檀也回過神來。
考慮到他身體不好,景明帝親自囑託,破例讓人用轎輦將他送到大殿。
虞枕檀看著近在咫尺的恢宏大殿,眸色變沉,表情也多了幾分凝重和嚴肅。
在盛國,他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完全取決於景明帝對他的態度。
心思流轉間,虞枕檀走進大殿,抬眸望向高臺之上,令他意外的是那抹明黃的身影竟主動走了下來。
景明帝跟他想象中的形象十分不符,並不是心思深沉,莊重威嚴的皇帝,更像是一位和藹的長輩。
親切地拉著他的手,進行來自長輩的例行詢問,問題不外乎是“路上辛不辛苦”,“吃得怎麼樣,睡得怎麼樣”,“能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不管聊什麼最後落腳都是“長得太瘦了,要多吃點”。
上一世,虞枕檀為了爭家産,早早居於高位,習慣和心思深沉的老狐貍虛與委蛇,面對帝王也應付自如。
“上次是使臣來訪,朕詢問了你的身體狀況,也讓太醫院提前準備了,盛國相比大淵更溫暖,你在這好好養病。”景明帝面露關切。
虞枕檀也是影帝,裝得十分感動,態度不卑不亢,完美地拿捏住了分寸,捧著碗灌了一肚子的補湯,才終於擺脫了景明帝。
想到臨走前景明帝那充滿暗示的目光,虞枕檀頗為無語,他可太熟悉了——來自催婚長輩提供的相親大會。
到禦花園後,虞枕檀讓宮女先行退下,打算先理清思緒再過去。
景明帝作為他的榜一大哥,態度已經很清楚了,是他的底牌和儀仗,只要不觸及底線,他可以為所欲為,做任何事都無人敢指摘。
最大的難關已經渡過了剩下的就是此次和親的最終目的——挑一個合適的聯姻物件。
景明帝子嗣不豐,只有三個成年的皇子。
太子是皇後唯一的孩子,皇後的家族莫名敗落了,皇後也深受刺激,常年吃齋唸佛,存在感微弱,太子沒有母族支援,但有嫡長的名分,眾望所歸名正言順,不少官員主動靠攏支援,風頭正盛,六皇子是貴妃所生,背後有第一大宗族的支援,朝廷各部中也安插了不少他的人,算是太子唯一的競爭對手。
夾在中間的三皇子位置尷尬,生母只是宮女,位卑言輕且早早離世,景明帝不重視他,朝臣們也有樣學樣,不將他放在眼裡,皇子的身份雖尊崇,但於三皇子而言更像是桎梏和嘲諷。
所以這樣看來,他的和親物件只能是……
說話聲打亂了他的思緒,虞枕檀腳步一頓,站在假山後。
繁盛的枝葉遮住了他的身形,也擋住了他的視線,虞枕檀只能從聲音判斷前方之人的身份。
“六弟,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大哥面前你就別再裝了,”說話之人故意拖長了音調,顯得陰陽怪氣。
“太子殿下,尊卑有別,乘風不敢稱呼你為大哥。”另一道聲音溫潤,彬彬有禮。
太子嘖了一聲,語氣不耐煩,“這人怎麼還不到,我跟他說話,他能聽懂嗎?”
“九殿下的生母是盛人,聽聞他也喜歡盛國詩文,應該是能聽懂的。”六皇子笑道。
“聽懂了又怎樣,不過是個未開化的胡人,聽說他還是個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本宮可不想染上晦氣。”太子的聲音了裡滿是嫌惡。
虞枕檀隔著樹葉,看到一抹鮮紅的身影傾身向前,壓低了音調,可聲音大到在場的人都能聽見,飽含戲弄之意,“要不還是六弟你來吧,這樣一來你就沒有辦法跟我搶皇位了。”
景明帝身體康健,正值壯年,並無退位之意,太子這話等於以下犯上,覬覦皇位,若是傳出去了,可能會引起景明帝的猜忌,因此被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