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虞枕檀吐掉櫻桃核,喝了口茶水才壓住甜膩。
這是周邊小國進獻的櫻桃,汁水充盈,色澤殷紅如血,不細看足以以假亂真,糊弄一個超高齡熊孩子亦是綽綽有餘。
沈琅針對他的原因不外乎那幾個,他懶得細想,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心思被另一件事佔據。
他為了爭家産殫精竭慮,過早透支了生命疾病纏身,又為了一個重要的合作,不顧醫囑,接連幾天熬夜,四處奔波,直接過勞猝死了。
猝死就是這般無情,沒有臨死前的反思和懺悔,只留下無盡的悵惘。
好在上天垂幸,又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他穿成了權謀文中的炮灰,為了和平與盛國聯姻,卻在和親後勾結其他勢力,攪動朝局,謀害忠良,使得盛國元氣大傷,並再次挑起兩國的紛爭和戰亂,禍國殃民,被他的夫君三皇子識破真面目,在登基前夜,一杯毒酒賜死了他。
其實這杯毒酒只是提早結束了炮灰的痛苦,炮灰身體虛弱,多年的奔波和謀劃使他纏綿病榻,茍延殘喘,本就熬不過那個冬天。
這個炮灰跟他有些相似,都是拖著病體謀劃盤算,到最後卻給別人做了嫁衣。
若是換他來,他能比原主做得更好,只不過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他真的還要選擇這樣的生活嗎?
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虞枕檀的眉眼舒展開,吐出一口濁氣。
回顧這一生,他一直都被困在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和責任中,虛與委蛇,殫精竭慮,從未開懷笑過,他已經受夠了,這一次他只想遵循本心,肆意地活一回!
……
經過這一遭,不僅行進時變得平穩了,休整的次數和時長也在增加,甚至沈琅都不敢高聲語,就怕把虛弱的九殿下嚇死。
夜色漸深,虞枕檀沒有胃口,勉強用了一碗湯餅,坐在馬車旁消食。
以往他忙得不分白晝黑夜,從未靜下心來好好賞月,如今才發現是這般美景,天地蒼茫,人渺小至極,只是滄海一粟,徜徉在其中彷彿融為一體,心境也變得開闊。
過了一會,副將走過來說備好了一切,請他去休息。
虞枕檀沒有忽略侍衛臉上的遲疑,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後,最後停在了一間柴房前。
柴房十分破敗,木頭色澤黝黑,像是積攢著累年的油汙,斷裂處又釘了幾塊木頭,勉強擋風,推開門後裡面空無一物,只有剛搭好的木床,簡陋到了極點。
九殿下是大淵王最疼愛的孩子,地位尊崇,身嬌體貴,安排如此簡陋的住處簡直是羞辱,身旁侍女臉色漲紅,瞪著門口兩邊的禁衛軍,“大膽,你們竟敢……”
虞枕檀擺了擺手,“無妨。”
“可是殿下他們欺人太甚!”
虞枕檀還未開口,一個高個兒的侍女走過來,冷聲呵斥道:“休要廢話,還不趕緊退下。”
虞枕檀將這一幕收於眼底,記起了這個侍女的身份。
這是女官塔依,做事妥協周全,大淵王擔心他最小的孩子孤身在盛國受委屈,特意將塔依安排在和親的隊伍中,替他謀劃盤算。
塔依察覺到虞枕檀的目光,恭敬地走過來,低聲道:“殿下,奴打聽到這是青霄軍全軍覆滅之地,有人曾看到將士鬼魂盤旋在空中,不肯散去,不過這只是民間傳言,殿下不必太過擔憂。”
她頓了頓,又說道:“最初沒想在這停車休整,但沈將軍看到侍女從馬車中端出的櫻桃後,神色大變,厲聲叫來了副將,奴離得遠,聽不清他們的交談,鬥膽猜測這些都是沈將軍特意安排的,殿下受山神庇護,萬鬼不侵,但人心似淵,不得不防啊!”
虞枕檀若有所思地塔依,露出滿意的神色。
做事效率高,這麼快就做好了背調;心思機敏,留意四周,抓住了重要資訊,是個難得的人才,不如將她留在身邊,等她逐漸熟悉公司的各項事務後,再派她去分公司獨當大任……過了幾秒,虞枕檀才回過神來,忍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