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追光一束束打起,沉重地擊打在一座座墓碑上,就一瞬間,再啪一聲暗去。火光紛飛,風雨散盡,人在墓碑前,啞然無聲。
黑色電屏會在舞臺兩側亮起冷白的文字:
“根據真實故事改編。”
區區幾筆,寥寥幾聲,就是她們漫長的一生。
觀眾席依然是深長的靜默,片刻後,掌聲雷動,因為在那一座座墓碑亮起的時候,他們已然知道了其中每一個微小角色的故事。
“你滿意了?”
昏暗光線裡,林清歲注目著幕布緩緩落下,嘴角微微上揚:“嗯。”
“我查過你的履歷,拒絕了保研名額和鶴城大劇院的百萬安家費,來給一個話劇演員當助理,”
楊幸轉頭看向身旁的側臉,繼而問道:
“你不惜一切接近江晚雲,費心費力地討好她,目的到底是什麼?”
林清歲只修正道:“是執行經濟。”
楊幸蹙眉,過後又哼笑一聲:“你這樣的孩子我見多了,也就是江晚雲她生性寬容,多少人踩著她上去了,轉頭來又背叛她,她也從來不計較,碰到好苗子,還能把最柔軟的心交出來。我看得出來,她有心想栽培你,我們私下見面,她可從來沒有帶過其他人來。”
林清歲沉默不語。
楊幸也不再試探下去,起身道:“幫我轉告江晚雲,如果費心費力改編只為了回到‘花辭鏡’原本的巔峰,我依然不認為她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林清歲像是充耳不聞,始終看著舞臺的方向,等幕布再次拉開。
改編過後的《花辭鏡》,終於摸爬滾打過首演的黑暗低谷後,一雪前恥,大獲成功。
一個個鮮活的演員再次登臺,江晚雲最後走出,屈膝蹲身,雙手撫在胸口,頷首深深行了個謝幕禮,掌聲炸裂般又翻出一個新的層次,她又退居人後,把更年輕的演員們推向臺前。
臺上人光芒璀璨,笑容明媚,也讓臺下人誤以為,女性那走不出的宮闈深院,那不平等的封建禮俗,早就成過去。
二十一世紀了,早該過去了。
“恭喜恭喜!”
“江晚雲啊,不愧是樊老的學生,我是一直都很看好你啊。”
許多業內人士特地來後臺為江晚雲祝賀,假意的真心的,江晚雲也都一併回饋了真誠的笑意。
“小曲!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早就說你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就是!江老師對咱們那麼好,她有需要,小曲當然回來啊!”
小曲被誇得有些不是滋味,對上江晚雲的眼眸,點頭尷尬一笑:“江老師,謝謝你不計前嫌,幫我留住這次上臺的機會。”
江晚雲也只頷首一笑,無言。
就連那個“戲瘋子”也一概常態的嚴肅,對興奮中的演員高喊:“今晚聚緣閣,我請客!”
江晚雲和前來捧場的人一一擁抱過後,雙眸卻看向了舞臺旁側的某一隅,明媚的笑意也柔潤幾分。
“清歲。”
“林清歲?”
被喚了兩聲,林清歲才如夢初醒似的回頭。立馬為江晚雲披上外套,在身後理好衣領,又到身前送上保溫杯。
江晚雲的眼神始終隨著她走,接過擰開瓶蓋的保溫杯,熱氣氤氳著視線,模糊中柔柔的眼眸間也重新暈開笑意:“戲都散了還盯著臺上看,是還有什麼新的想法嗎?”
“沒有。”
林清歲低著眸淡淡回應,手上掰出幾粒藥丸。
她自認和會坐在觀眾席的戲劇行家或愛好者不一樣,和站在聚光燈下的演員也不一樣。每每有演出,她都始終站在光影的邊緣,置身事外地看著這群人的狂歡,看著臺上人退場,看著觀眾散場,任憑人流擁擠在身旁兩側,耳旁如何嘈雜,也翻不起心底一絲漣漪。
藝術是交給理想主義的,一個沒有什麼所謂“性靈”的人,進劇場,只是為了顯得不那麼庸俗。
或者,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