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皇帝一上來就對自己無比親近,將自己視若生母,估摸著曹太后反而會心生疑惑。
像如今這樣就挺好的,小皇帝惦念著養母的舊情,說明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天長日久之下,曹皇后有那個自信,小皇帝對待自己,定然會超過遠在南京的夏王妃。
用過午膳,小皇帝告辭退去,下午還有先生留下的課業要做。
曹太后沒有挽留,小皇帝上進是好事兒,將來曹太后想要還政的時候,也算是對先帝有個交代。
帶著一群內侍和女使緩步走到後苑御花園裡,一邊消食兒,一邊賞景看花。
時維四月,御花園中,還有些桃花盛開,尚未凋謝,其餘諸如梨花、三色堇、牡丹、君子蘭、虞美人等花卉都開的正燦爛。
一路走去,花香襲人,搖曳生姿,還真有幾分賞心悅目。
老內侍躬身扶著曹太后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園路之上。
“時移世易,活學活用!”
曹太后忽然喃喃說出兩個完全不著邊界的詞,似自言自語般問道:“你說說咱們那位徐侯教官家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用意?”
老內侍姓朱,是曹太后身邊最親信的內侍,當日逆王在福寧殿中,殺的血流漂櫓,人頭滾滾,將嘉佑帝身邊親信的內侍女官殺了將近七成。
朱內官倒是因為出自曹太后宮裡,雖然品階不低,反倒是因此保得了一條性命。
“連大娘娘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老奴區區一個閹宦,又沒讀過多少書,怎麼可能知道。”朱內官低聲回道。
曹太后看著滿地飄零,鋪在草甸之上,卻另有一番意趣的桃花,有些感慨著說道:“先帝在世時,便對永平侯極為看重,幾次三番委以重任,才給他立下了這麼多汗馬功勞的機會。”
老內侍依舊躬著身子,也不知是常年躬著身子,把背都給壓駝了直不起來,還是不願直起來:“永平侯文韜武略,先帝慧眼識珠,正如同千里馬之與伯樂!”
“是啊!”曹太后仍舊有些感慨:“哀家還記得,那是嘉佑十年,先帝親自主持殿試,某日忽然興致沖沖的拿著一篇文章來找哀家,說是發現了一位難得的大才,辭藻雖不華麗,卻言辭鑿鑿,字字珠璣,鞭辟入裡,哀家看了,也覺得眼前一亮。”
“之後先帝力排眾議,先後在淮南賑災和平定天聖之亂時,對永平侯委以重任,更是令其組建神武軍,如若不然,焉有前次他率兵救駕之功。”
聽著曹太后的話,老內侍不敢反駁,“大娘娘說的極是,永平侯能有今日,全賴先帝和大娘孃的提攜。”
曹太后卻忽然唉聲一嘆,伸手自探出枝丫的桃枝之上,摘下一朵桃花,至於掌心之上。
“昔日先帝便曾經說過,永平侯有治國之才,又有昔日范文正公之風。”
“現如今他教官家時移世易,不能生搬硬套,要活學活用,是不是在暗示官家,日後親政之時,要學昔日的范文正公,來一場變法革新?”
說著說著,曹太后的話音之中,就帶上了幾分冷意。
卻在此時,一陣春風拂過,送來陣陣暖意的同時,卻也卷落了桃樹枝上的無數盛開的花骨朵。
滿樹桃花隨風而落。
本該為世間帶來無限生機的春風,此時此刻,竟給人一眾秋風蕭瑟的錯覺。
面對曹太后的問話,朱內侍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娘娘恕罪,永平侯文韜武略,天資縱橫,連先帝都對其讚不絕口,老奴不過一介閹宦,如何能知道永平侯的心思。”
朱內侍不敢怠慢,此時此刻,對於眼前這個他伺候了大半輩子的曹太后,他竟然莫名的生出幾分陌生感來。
“是啊!文韜武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乃是留候張良,兵仙韓信一樣的人物,心機城府之深,如淵似海,又豈會輕易被人察覺。”
朱內侍不敢接話,連頭都不怎麼敢抬,手雖然還扶著曹太后,可眼睛卻已經盯著腳尖前地面上的鵝卵石有一陣子了。
“東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
曹太后指尖捻著一朵桃花,看得入神:“咱們這位永平侯,現如今正是春風得意,志得意滿之時,看來,也是時候該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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