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絲往沙發靠背上一倚,優雅地架起修長的雙腿,雙手抱胸,擺出一副“快來說服我”的造型。
“早在三年前,我和父親就開始考慮未來的出路。經過多年改良,本地的蘋果品種潛力已經基本挖盡,口味再獨特的蘋果也只能是蘋果,果賤傷農一直困擾我們。所以我們開始嘗試在果酒方面做文章。”
伊西絲道:“原來跟留裡克合作還有這樣的深意,我以為只是逼不得已,請繼續。”
就是逼不得已啊,現在也是逼不得已啊。
第一關闖過,馬爾科夫抖擻精神接著吹:“可惜留裡克只知道殺雞取蛋,我們整日在果園裡打轉,解決的只是改良品種,讓它更適合釀酒,沒有多少時間和資金去開展第二步業務,如果不是達克大人駕臨,收拾了那些官僚,或許我們連眼前都挺不過去……”
“說重點。利益。”
“我認為,宴會上只有男人舉杯相慶而女性只能尷尬地端著果汁是不公平的,”馬爾科夫停了一停,補上一句,“比如像您這樣優秀的女性——”
伊西絲的眼睛一亮。
“水果酒,口感恬淡醇香,卻不會令人輕易醉倒的水果酒,它不僅僅是一種酒,更是一種尊重,一種理解,一種禮節!”
吹牛好比吹氣球,只要吹起第一口,後邊的就簡單了,馬爾科夫又進入癲狂狀態:“現在大陸的水果酒品種有多少,三十種?五十種?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性酒市場基本上是空白,我們要做第一個,第一個做出自己的品牌,第一個形成完整的行業標準,然後……”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努力張開雙臂,“財富,滾滾而來!”
“你以為商會會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一擲千金?在充分調查之前……”
“是的是的,在大陸,多數女性還在繫著圍裙圍著灶臺轉,讓她們意識到自己的地位是種奢望。但我聽說,貴商會在殖民地頗有聲望?”
伊西絲的眼睛第二次閃亮。
“朗姆。只有朗姆。殖民地的故事很多,但所有故事裡的酒,都只有刺鼻的、上頭的、口感沸騰如岩漿的朗姆。任何一種酒水都可以擺上喝慣了、或是不得不喝慣烈酒的望族的餐桌。為什麼我們不能充分利用我們的影響力呢?”
馬爾科夫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了,他掀起了又一波吹牛的浪潮:“女性在建設和開發殖民地的過程中發揮的作用遠遠超過大陸,她們更堅強,更勇敢,更開放,但地位卻沒能提高多少。可以預見,這種飽含對她們尊重和理解的、能夠提升品位的、口味新奇的酒將成為殖民地最流行的話題!而作為宗主國的大陸,肯定無法置身事外,到那時,我們再全力推送我們的作品,是的,作品,一定會獲得豐厚的利潤!”
伊西絲並未表態,穩穩端起紅茶,輕輕啜飲一口,放下杯子,道:“這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
“一位種植園主,拋開最擅長的種植和初加工技術不談,卻大談銷售。”
這小妞從哪裡來的這麼多心眼!馬爾科夫暗暗咬牙,但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我只能回答您一個詞:利益。我們負責提供質量上乘的蘋果以及一定程度的初加工,而貴商會負責銷售和流通環節,所以,跟那相比,創新的思路才是最能為貴方帶來利益的不是嗎?”
“那麼現在我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嗎?”
一句話讓馬爾科夫如墜冰窟。
糟,把底牌全掀出來了。現在,人家完全可以一腳把自己踢開,剩下的,只有考慮蘋果收購成本而已。
都拼到這一步了,我不認輸,我絕不認輸!
他低下頭,雙拳緊握:“我……我……”
伊西絲淡定地看著他。
“我一直以為,在商業方面,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
“哦,是什麼?”
“信譽,我尊敬的小姐,是信譽。我家族的信條即是信譽。從我的曾祖父開始,一直到我,我們沒有發過昧心財,我們從不欺詐和套取別人的秘密,我們認認真真履行每一份合同、哪怕要抵押自己的房屋和土地。”
“那麼,你是說商會不講信譽?”
馬爾科夫搖搖頭:“不。這完全是我的錯誤。實不相瞞,我父親操勞過度,臥病在床。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與人談買賣,我知道自己犯了很多錯誤,甚至像剛才這樣致命的錯誤,呃——”他微笑著低下頭,讓濃密的額前發遮住眼睛,只露出微笑的嘴角,“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鬼迷心竅了吧。”
對面的女孩侷促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不再正面面對他。
兩人都沒說話,沉默了好幾十秒。
“所以,”馬爾科夫抬起頭,臉上充滿陽光,“這就作為我第一次談判的學費吧,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能見到您這樣出色的女性,我深感榮幸。最後,能否冒昧地請您喝一杯呢?”
伊西絲起身道:“我討厭糾纏不休的人,告辭。”她走到門口,又補上一句:“但或許有人會喜歡。三天之內,請提交具體的合作計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