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妮子也真是的,明曉得自個身子弱,還有閒情淋著雨來管花。賈蓉心裡雖這麼埋怨,卻也生不出什麼氣來,倒也多了分心憐。
只見丫鬟過去,門後花叢曲徑裡的黛玉紫鵑二人朝門外瞧來,與蓉哥兒遠遠打了照面。黛玉面色淡然含怨,斜眼提著下巴和丫鬟說了一句,丫鬟忙跑來回稟。
“林姑娘請大爺進去。”
眾人並跨前門,入門就至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兩三房舍,一明兩暗。甬路兩面,全是的花草綠叢。其中黛玉所站的一道旁,兩邊種著幾株長穗狀的紫花,蓉哥兒也叫不出名字。
只瞧得這花的花莖挺立,花色清秀,花朵由上而下開放,像是響尾蛇那頭作響的尾巴樣子。
有的花上頭穗花已調,下邊正茂;有的花上頭正開著紫色燦爛,下邊卻還是密密麻麻一排排小骨朵。
蓉哥兒見黛玉還冷著臉,笑問道:“這是什麼花?”
黛玉冷聲道:“麒麟尾。”
“好吉祥的名字,竟從來沒聽過,也沒瞧過。也就只有林姑姑這裡才瞧得到!”蓉哥兒嘿嘿笑一聲,見著黛玉往斜著傘為這奇怪的‘麒麟尾’打傘,道:“姑姑怕它淋雨?不如請兩個婆子在這裡架上一個棚頭,下雨時遮上,晴朗時再掀開。”
黛玉卻不回他,低頭看著其中一朵長長的花穗在風雨中淒涼,所有紫色的穗花緊貼一起沒了半點朝氣和美麗。
她心疼著。
紫鵑見此,忙回道:“小蓉大爺說得極是,明兒就請婆子來搭棚。姑娘先回房裡罷,天冷氣潮,莫要邪氣侵染了身子。”
林黛玉悠悠道:“偏我和這花一樣是沒人憐的,在別人眼裡還成了淋不得雨、積不得水的嬌貴人。反正死了也沒人心疼,倒不如讓我陪著這花趁這場雨早早的去了。”
蓉哥兒見她伸手繼續探入雨中,頗有撫花憐嘆的意味。他也知道黛玉這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但其中也有近來黛玉心裡一直帶著的幽怨。
他撇了撇嘴,女文青什麼的最煩了。
賈蓉徑直從傘下走出,奪了黛玉手裡的小傘,拉住她的玉手。沒好氣道:“哪是沒人憐的。誰不得是先憐自己,才有更多的人憐。”
黛玉撐著冷臉,回道:“我不在意的,他們憐我更多又有何用。我在意,他又不憐我。”
賈蓉聽著一陣憐不憐的,只覺頭大。也不管黛玉再說什麼,將手裡小傘斜向她,拉著她手便要往裡面走。
黛玉卻還惦記雨中的花兒。
蓉哥兒氣道:“就一株草,有什麼好在意的。”
黛玉道:“這是麒麟尾,整個大燕也尋不出一株來。這些種子是當年父親從洋人那得來送給孃親的。”
“這花若沒了,我去尋種子來送你。”
蓉哥兒見黛玉拉不走,沒好氣哼了這聲。將體輕如飛燕的黛玉攬在身前,撐傘為其擋雨,蠻橫抱著就往裡面去。
後面紫鵑見此,嘴角暗暗上提勾出一抹欣喜笑意。亦忙撐著傘,跑到前頭為小蓉大爺領路。
黛玉被攬著,倒不動了。雙手抱著蓉哥兒的腰,抱不全便抓著他衣衫。她腦袋側著將耳朵停在蓉哥兒心房位置,嘴角亦勾著淡淡笑意,認真聽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此刻,大觀園東邊的怡紅院裡,寶玉真望著的潮雨發愣。
襲人跟在後面,惆悵地道:“二爺那裡真有難事,就算找麝月、秋紋她們去試,我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