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斜風捲過,樹根下的塵土四散飛揚,像是一尾歷劫失敗的蛟龍將人腳步困住,張著尖銳獠牙的大口在空氣裡翻騰、嘶吼,似要庭院裡的人都吞入腹中才肯罷休!
柳大人驀的加快了腳步,叫住了琰華:“姜世子,請留步!”
琰華並不意外會被人叫住,停步看過去,拱手一禮:“柳大人。”
柳大人出身綏陽大族主支,早年柳家主支投靠雍親王,他亦是經歷諸多陰謀算計,所以無論如何不能相信這樁算計真的只如表面那麼簡單。
柳大人的唇似乎顫抖了一下。
在這一刻,他不是什麼侍郎大人,只是一位痛失愛子的老父親:“姜世子,請你同老夫說一句實話。”
琰華頷首:“柳大人請說。”
柳大人眼底的悲慟如掛在枝葉上的光影,暗沉沉的翻湧著:“你真的、真的不知道元郡王算計裡要殺那些人麼?”
琰華迎視他的探究,溫聲悲憫道:“不敢有所隱瞞,確實不知。我們夫婦一直以為他們所殺之人是明裡暗裡與姜、慕、楚三家有衝突之人,沒有料到會是與命格有關。至於閔公子的安然無恙,確實是我們佈置好的,因為我們的衝突太明顯了,他會被人盯上是意料中的事。”
有些話不能說,些事情不能點破,所以,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何況,他說的也不是謊言,閔靜業的生還本就是他們計劃之中的。
柳大人目光深幽幽的,就在這麼近的距離裡,直入琰華眼底深處,卻還是看不到任何遮掩之意,一時間也不知心底深處是落下還是更痛苦,只覺一陣絞絞如沸。
剛從公堂看跨出來的孫大人聞琰華所言,神色如遭冷雨侵襲,萎垂溼寒,冷聲道:“我兒一心念書,我們孫家與你們幾家也一向交好,何來衝突!姜世子,你不能因為你的計劃而葬送無辜之人的性命!”
被枝葉篩過的陽光有些斑斕而淡漠,而遙遠的天邊卻又炫目的光亮。
琰華輕輕一嘆:“本是逝者已矣,不該再有所議論,可既然孫大人有疑惑,我也只能直言相告了。”
二人走去了一側。
琰華將孫郎君與楚家表妹之事如實相告,遺憾道:“這件事也是在孫郎君出事以後才查到的,所以才讓我們夫婦一直料錯他們到底要以什麼樣的介面殺人栽贓。”
孫大人聽完怎麼也無法接受。
明明兒子是一心讀書的溫文郎君,竟成了個心思手段皆是陰暗的人物,竟欲擄劫閨閣千金!
“不會!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搞錯了!”
琰華並不欲與他爭辯,沒有哪位父母會平靜接受這樣的事實:“此事雖過去許久,也甚是隱秘,可若要打探,還是能探得出真相的。”默嘆一聲,“您節哀,告辭。”
地面上是仗責齊三和阮明後留下的淋淋漓漓的血滴,被接近正午的陽光一曬,暗沉沉的紅。
有衙役搬來了水桶,拿著水漂將地面的水跡沖刷進磚石的縫隙,慢慢洇進青灰色的泥土裡,帶來一陣撲面的涼氣裡,依然夾雜著讓人心血煩躁的腥氣。
“站住!”
一聲厲喝再次打斷了琰華的腳步。
琰華回頭看過去。
這一次滿面悲痛的是雲安伯。
這位老伯爺早年連喪兩任妻子,死了三子四女,到了後半生也唯有一雙庶出的幼子幼女留在身邊,自然是千嬌萬寵,無所不應。
結果幼子連子嗣也沒有給他留下一個,也死了!
不過他似乎並不如柳大人一般,只是想尋找一個答案。
此時此刻的怨恨,是對著算計之人的,也是對著琰華與繁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