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梧見皇帝和魏國公的面上並無驚訝神色,便知道他們已經有所察覺,應了一聲,便和魏國公退了出去。
一灣碧水在薄薄春綢間無聲蜿蜒,催的枝頭鵝黃嫩芽新出,芳草茵茵。
兩人剛出延慶殿便遠遠看到是宮妃坐著攆轎從螽斯門而來。
秦宵一轉腳,因著兩人從蒼震門離開。
他在御前伺候的久了,見慣了妃嬪,只一眼便認出了人:“是啟祥宮的穎妃。”
穎妃披了一件半舊的妃色雙絲綾袍,花紋繁複而隱約,在舉手投足間絲線的光澤讓花朵宛若在半空中微微起伏,便如她這個人給人感覺,雍容而不張揚。
她大約三十,在尋常需要操心柴米油鹽的人家已經是被稱為徐娘的年紀,但在養尊處優的宮裡,卻依然保有最光鮮美麗的容貌。
高高的雲鬢上不過一支金累絲嵌紅珊瑚珠子的釵子,在日光下緋紅珊瑚閃爍著熱烈的光暈,投射在她白膩而柔婉的頸項間,若春雨濛濛下的桃花一般柔婉美麗。
扶著宮女的手進了御書房,嘴角溫婉含笑若春水碧波:“陛下。”
皇帝正坐在窗邊,光影下他目光恍若一淵深潭,烏碧碧的也不見底,然而一轉身望向穎妃的瞬間,便只剩了溫和:“正好要讓人去叫你,今日小廚房新制了一款點心,想著你愛吃。”
掛在殿前屋簷上的碧碧藤蘿上深處捲曲的細絲兒,晨露還未被太陽曬去,投落在窗紗上的影子也顯得溼噠噠的,將實現遮的幽幻迷濛。
帝妃之間仿若家常的說著話,內侍宮女們識趣兒的退出去,守在了殿外。
看著穎妃進了延慶殿,魏國公方慢慢道:“四皇子很喜歡她?”
秦宵看著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如月朦朧,朦朧頂上一片薄而軟的煙雲,讓人探不清那笑容背後真正的意味。
默默想著,與長公主待久了,魏國公那溫潤的氣質也慢慢染上了殿下的邈遠與神秘。
“穎妃無子,便對宮裡的孩子都很好。皇后要掌管後宮事務,貴妃膝下還有襁褓中的公主要照顧,所以前兒個皇后已向陛下提過了,讓四皇子養在穎妃膝下。”
魏國公只是淡淡揚了揚眉:“沒孃的孩子可憐,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秦宵微微一笑,“確實。”轉而道:“前兒去椒房殿送賞賜,娘娘叫我傳個話去國公府,說是想見見殿下。”
魏國公並不喜妻子被拉進她們後宮裡的爭鬥,便擺了擺手道:“阿寧最近為著宴兒的婚事操心著,就不進宮了,你同皇后回個話,就說按著她的計劃往前做便是了。”
秦宵能在宮中延慶殿穩穩當當二十餘年,足見他心思通透且機敏,若有所思的望了眼高牆上深處的一枝紫藤,微微一笑:“好,我明白了。”
到了清華門,魏國公讓秦宵留步了。
看了他曳撒底下微微露了個鞋邊,內測鞋底磨的都薄了,外側卻似乎連泥都很少沾染,口氣便越發溫和道:“你再辛苦兩年,待京中事情都解決了便同我們一起會齊川府。那裡四季如春,你的舊傷也能好好養著了。”
當初為了崇州的那位為了算計長公主,將大理寺裡的酷刑都擁在了秦宵身上,還砍掉了他兩根腳趾,險些就熬不過來了。
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太監,沒有太醫願意花精力救治,待長公主脫身請動了院首去醫治時,傷已經受寒了寒氣,便落下了毛病,一到換季和陰雨天便疼痛難忍。
魏國公是武將,身上新傷舊傷無數,自然懂得這樣的後遺症發作起來是何等的難熬。
秦宵對自己身上的病痛不大在意,只是笑色如雲:“我無妨,宮中太醫也盡心。”睹見他袖口上的繡紋,笑色忍不住柔和起來:“二十年前你出征時她給你繡的雛鷹,似乎一直沒長大,還是這麼的……有個性。”
魏國公一身緋紅立於風中,輕軟的春風拂起他發冠下依然烏黑的髮絲,神態蕭蕭,目光似被那展翅雛鷹的力量點燃,燃起如黑夜裡灼灼的星光。
轉首見鳳梧若有所思,溫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好好想想,獨當一面從來不容易,慢慢來。”
鳳梧看著當年以二十三的年歲便執掌鎮撫司的姐夫:“……”好大一記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