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雲抿著笑急急便去了前頭請人。
繁漪忽想起一樁事兒來:“宋毅家的女眷還沒有動靜麼?密宗婆婆這是要砸招牌了呀!”
琰華呷了清茶漱了口,微微一笑道:“說是小妾已經有了身孕,只是老來得此一胎便有些草木皆兵,提防著怕又有人算寄過去,才一直沒說。”
繁漪點了點頭。
心底終究還是鬆了口氣的。
當初宋公子無緣無故被扯進算計裡,丟了性命,雖不是琰華願意的,終究是一樁罪孽。
偏他還與宋毅在一個衙門裡當著差,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又如何能做到真的毫無愧疚感。
而宋毅雖知自己的獨子不是琰華殺的,可到底他們父子與那些算計並無任何關係,卻被無端端牽連,哪裡真的能做到一點遷怒都沒有呢?
若是被有心人明裡暗裡的煽動著,難保來日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兒來。
即便傷不了他們什麼,卻又要把宋毅自己搭進去。
這不是琰華想要看到的。
繁漪垂眸睇了眼自己的雙手,白皙纖長,在光線裡帶著透明的粉紅,可總會有那麼片刻,會覺得那抹粉紅成了洗不淨的血色,帶著難聞的腥臭,昭告著這一世裡有多少人的性命因她葬送。
可她不在乎,也沒得後悔。
她本就是為了報仇才回來的,便早做好下地獄的準備,無所謂再添多少樁殺孽,卻終究還是希望他可以沒有負罪感的、乾乾淨淨的走下去。
將指尖藏於掌心,轉首窗外,看著那滿院耀眼的錦繡,緩緩彎了彎唇:“那就好。”
琰華看著她在笑,可身上的孤獨感卻在光線下有了單薄的影子,不斷的縈繞著她。
輕嘆了一聲。
掰過她的身子,扣住她的後腦勺與她貼著額,氣息相融。
他的聲音輕輕的,幾乎是氣音與她在講:“倘使、真有報應,自是你我夫婦同受。倘使要下地獄,我們也一起淌過那條忘川河。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執了她的指尖在唇邊親吻,“還請我的阿遙、不要嫌棄我這沒用的丈夫才好。”
似乎、也沒有那麼感人。
可是眼底卻像是被酸梅的汁水濺到,酸澀的逼出一股溫熱來,他近在咫尺的容顏還是在搖曳的水光裡變得模糊起來。
在短暫而漫長的兩輩子裡,她似乎從未這樣被在意過、需要過,可是溫熱而洶湧的血熱告訴她,她喜歡他的話,喜歡此時此刻的肌膚相觸。
從鬼變成人,她手撕姚氏,設計姚柳氏、慕文渝走上至親佈下的死局、利用姚意濃的深情擊垮她,把所有背叛她的、傷害過她的人送上黃泉路。
當初對於姚意濃,她殺意早生,可僅存的理智讓她選擇墜落懸崖,讓他去走他想走的路。
那時候她就想著,仇已報,換一個身份,同一個不在預期裡的人離開京城,只活在他投落地面的影子裡,不再是負累、不再是阻礙,遙遙聽一耳朵他的歡喜、他的安好便也罷了。
何曾想,兜兜轉轉還是成了夫妻,走過猜忌,走過算計,最終走過了難以穿破的試探。
可直至今日,她還是不確定什麼才是被愛的感覺。
她從不曾得到過、純粹的得到過。
所以,她執念於此。
為此變得瘋魔,即便與他反目成仇也不肯輕易放過那個讓她痛苦、曾佔據過他眼神的女子,佈局餘年,讓她在自己自信而滿懷期待的情意裡受盡折磨。
也可以變得沒有原則,但凡他想要的,她都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