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郡王死死咬著腮幫子,以此緊繃的痛感來抵禦旁人看他的那種鄙夷與嘲笑的目光,那是他數十年來從未得到過的羞辱。
可這樣的羞辱也叫他清楚的明白,女兒靜文郡主帶給元郡王府的榮耀,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想保有表面的榮耀太平,就得在新帝與太子手裡擺出低姿態。
元郡王的面孔漲的通紅,更加深伏,歲月長安的厚厚地毯今日踩踏的人太多,嵌進厚厚的灰塵,每一次呼吸都有乾澀滯悶了他的呼吸:“太子殿下明鑑,臣得先帝爺和陛下提拔,才有今日地位,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敢?”太子似乎對這兩個字眼十分感興趣,眼底的笑色卻越發邈遠,細細嚼了一會子,才慢慢一笑道:“郡王為了德睿太子一脈能香火不斷,割捨了自己的嫡親女兒,也有大功。都是功臣,好了,蘇齊,快扶元郡王起來。”
元郡王順勢就著蘇齊的攙扶,站了起來,心下微微鬆了口氣。
太子不比華陽,終究是儲君,一旦他對自己表現出敵視,自己的日子便不會好過。
然而那一口氣還未松到底,便由聽太子溫和道:“郡王以後還是要慎言,這樣的話若是落進御史言官的耳朵,朝臣沸議時,孤也幫不了你。”
元郡王神經一繃。
御史言官之首可不就是慕孤松與紀松麼!
這兩個人一丘之貉,必然是幫著慕繁漪那小賤人的!
今日之事若是坐實便罷,若是不能,只要御史臺緊抓不放,他現在所有的掛名之職、實職,都將被剝奪。
難怪太子會插手這件事,原是為了拉攏慕孤鬆了!
元郡王的面上再尋不出倨傲之色,儼然一副卑微臣子順從而敬畏的姿態:“是臣失言,請殿下恕罪,請長公主恕罪。”
忽起一陣風,瑩瑩悠盪的月色與廊下燭火搖曳裡,捲起的塵埃仿若深淵之間終年不散的霧靄,有微涼而邈遠的姿態,慢慢蜿蜒成一尾巨龍,緩慢而呼嘯著遊曳在每一寸空氣裡,將大廳裡的面孔攏得霧濛濛的,只能在隱約裡窺見有魑魅的眸子閃爍起嗜血猩紅。
魏國公容顏端方,眼神如鹿,嘴角噙著一抹繾綣溫和的笑色,微微一側身,給琰華上起課來:“能以德服人好事,但妻子受欺負了,你再管什麼禮節不禮節、德性不德性的,可就是傻子了。”
琰華似乎愣了一下,微微擰眉,清朗的嗓音有著十二萬分的為難:“打女人,終究有違父母、恩師的教導。”
一身灰白色調繡折枝竹節的錦緞寬袍大袖袍子將魏國公溫和的眉目襯的十分溫潤而仙姣,修長的雙手捧著妻子遞過來的手爐,拇指輕輕磨砂了兩下爐套上的花紋。
微微一笑,霽月蕭蕭,一本正經道:“你不能打,你身邊的女使又不是沒手了。聽說身邊有丫頭跟著鎮撫司的關青學了幾招?不派用場,學了帶進棺材去麼?”
作為長輩這樣教導年輕人,委實有些不要臉。
不過但凡熟悉魏國公的人,卻都是一臉見怪不怪。
看戲的眾人腹誹,原來你是這樣的魏國公!
轉而又淡定。
想當年這位爺把投懷送抱的女子全扔進了水裡,會這樣教小輩,實在太正常了!
琰華一轉首,看了眼站在門口兩眼放光、半點不見溫吞神色的晴雲:“沒聽到長公主的吩咐麼!”
被顫顫燭火拉的老長的影子就如米膠乾涸的薄薄窗花,懸在窗欞之上,搖搖欲墜。
上官氏忽覺得自己這樣的人,在這權勢旋渦裡,即便今日真的被掩埋在某處腐爛,怕也無人問津。
她的驚懼便似她積壓在心口的秘密,再也無法掩藏:“放開我!我是官眷!姜琰華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動手!慕繁漪你這賤人,你害我,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晴雲的神色仿若暴雨來臨前的陰雲,噌的跨進了門來,反手就狠狠扇了過去。
啪!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