氅衣上的風毛掉落在暖色的茶水裡,不能喝了,繁漪倒是得趣的吹了一下,看著雪白的風毛如孤舟在煙波浩渺的水面上緩行:“未必是現在收買的,就好像慕文渝在這個府邸的各個院子都收買了人一樣,姚氏指不定多久前已經安插了人進去。畢竟還有兩個孩子在那裡的。”微微一嗤,“何況,敵人的敵人,不就是朋友麼?”
冬芮將紅梅插進晴雲手中的白玉細頸瓶裡,驀的一抬眼:“您是說,伯爵夫人?”
一球一球的嫣紅花苞三三兩兩的躲在一盛放或半開的花苞先,梅枝沾了水花的清泠,悠然出塵,緋紅的花朵明媚可愛,映的那隻沉靜溫柔的白玉瓶也有了幾分明豔活潑之色。
繁漪抬了抬手,冬芮便將花送到她跟前。
摘了一朵在手中把玩,細細嗅了嗅它清幽的香味:“姚氏或許已經沒打算殺她了,她就想看著慕文渝失去一切,苦苦掙扎而無翻身之時,生不如死。不過,老夫人應該不會讓事情再起波折了。”
容媽媽望著她的眼神溫和而不失一縷讚賞,輕緩而恭敬道:“是,容平說姑奶奶受不住打擊暈了過去,老夫人給姑奶奶吃了湯藥才著人將世子的屍體送回去。”稍稍一默,“容平使人拿了藥渣出來,使人出去尋了大夫瞧了,裡頭、加了蝕心草。”
繁漪微微睇了她一眼,將手中的梅花,簪在髮間,緋紅的顏色在青絲間盈盈生輝,點燃了微微蒼白的面色,笑道:“好看麼?”
容媽媽微微一笑,有幾分慈愛:“姑娘容色溫柔嬌俏,這樣美好的顏色,正適合。”
繁漪長吁了一聲,才慢慢問道:“想來不是什麼毒藥吧?應該會讓她在世子的葬禮之後漸漸死去了。”
容媽媽應聲間有幾分深沉,低道:“是,那藥會讓人無法進補,慢慢耗盡氣血而死,就好像傷心過度,再無法起身一樣。會成全了姑奶奶與世子爺的夫妻情深。”
繁漪淺淺一笑,如月光清輝,清斂道:“老夫人不是為了成全她,而是不想給伯爵夫人機會把虧空銀子的事栽到慕文渝身上,毀了她的名聲、毀了慕家的名聲。也省得她不死,兩廂算計之下,把許承宣的命再折騰沒了,到時候許家和慕家的關係可就真的都斷了。”
晴雲抿了抿唇:“老夫人倒是狠得下心。”
繁漪微微眯了眯眼,邈遠而冷淡道:“慕家起勢不易,當初若是老爺子不狠心、老夫人狠不下心,這時候的慕家依然只是宛平的書香門第,說的好聽,似乎有些尊敬,卻不過還是小門小戶。哪有今日在京中也是有些臉面的風光日子。”
容媽媽認同道:“姑娘說的是。所有家族的起勢,都是在幾輩人的狠得下、捨得掉中才能慢慢奠定一點基礎。往回看或許有幾分狠心自私,卻也是為了繁盛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
晴雲將花瓶送進了書房,出來道:“其實奴婢一直擔心著,就怕事情鬧開的一日,老夫人會來尋姑娘說情。讓您去保下渝姑奶奶。雖說夫人和小公子的死與她無關,可到底她算計過您呢!”
一路跟著她踏過荊棘而來的,到底是不一樣的,繁漪含笑覷了她一眼:“不會。父親不會讓老夫人把我扯進她們的算計裡。他對我和姐姐的愧疚這會子深著呢!”
“父親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於他而言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不過是為哥哥們鋪路而已。早年裡的無可奈何已經摺損了我母親和弟弟,如何還會為了家族利益、為了害死我大姐姐的兇手,再來讓我受委屈?”
晴雲舒了口氣:“那就好。”
夜色如輕紗揚起,遮住了天邊最後一抹淡青色,將時日更逼近新年一分。
繁漪看了眼漸次亮起的燭火闌珊,問道:“可見到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