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是乾澀而枯萎的觸感,這幾個月來慕孤松再未留宿觀慶院,她幾乎忘記他的身體是什麼樣的溫度。
而她的身體,隨著他的疏離冷漠漸漸失去水分,好似一葉被抽乾了水分的落葉:“如今老爺也厭棄了我,扳倒她有什麼用!”
何媽媽壓抑了一聲低啞的叫喊,狠厲道:“您可不能這樣想啊!便是為了兩位哥兒,您也不能認輸,生身母親在他們的前程才明朗。如今她們不把事情鬧起來,就是想著拿事情要挾得到好處。”
“這就是咱們的機會!只要這件事壓下去了,內裡的厭棄算什麼!只要閣老不倒,慕家也拿您不得的!哥兒們才能有一個完整的好前程!”
姚氏禁閉的眼倏然睜開,迎上何媽媽閃爍著厲厲幽光的眼睛,心底的鬥志再次堅硬如鐵,陰鬱深厚的神色之下有紫色的閃電隱隱發亮:“雲歌、雲澈,是、是,我不能輸,我還有他們!”
何媽媽的眼底有瘋狂的幽光閃爍不定,眉心泛青:“還有那個慕文渝,這一切都是她害的,您就這麼放過她了?她的把柄還捏在咱們手裡,還怕弄不死她麼!”
鳳尾簪下墜著的一小撮米珠流蘇靜止在耳畔須臾,姚氏拾起手邊的胭脂盒便狠狠擲了出去,在暗紅的地板上留下一點凹陷,落在眼底漸次成了巨大旋渦,蓄滿了深沉的恨意:“不可能!她們兩個,誰都別想好過!”
袁媽媽覷了眼何媽媽,垂眸間眼珠兒一轉,低道:“如今咱們的人都被容平盯著,老爺又把權利給了桐疏閣,若是那邊兒壓著不搭腔,咱們做什麼都是白搭。”
何媽媽嗤了她一聲:“我看你是被桐疏閣嚇破膽子了!”咬了咬牙又道:“咱們只是出不了府,即便府裡四姑娘做主又怎麼樣,事情鬧起來了,便是誰也壓不住的。咱們還有二姑娘可以用!就不信老爺如今便如今就把事情做絕了!”
臨窗對月。
月華從支起的矮窗灑進三尺,朦朧而柔和的落在琴絃之上,隨著琴絃的撥動月影似水悠悠。
素手輕揚間淺藍紗袍大袖似水流潺潺,蜿蜒在清淺月色裡、流淌在錚錚絃音裡。
琴音孤寂,好似秋水伶仃打破了一池枯敗蓮葉下的水面,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熟練的遊走於琴絃之上,高低起伏,輕攏慢捻抹復挑。
琴音漸漸沉入谷底,空谷迴旋,是長久壓抑下再也無法發洩的痛苦,卻要維持了表面的笑語晏晏。
琴音蕭瑟,亦是心思蕭瑟。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雙手平復琴絃,餘音漸散,繁漪抬首,銀光流素拂面,沒有太多的悲喜,只是淡淡的倦,淺淺的迷茫。
容媽媽站在六折屏風之後,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有一股說不出的沉重與茫然,許久後方輕道:“容平遣小廝來話,說二公子不知怎麼的忽然在學堂上暈過去了。”
繁漪拿了塊金絲絨的布慢慢擦拭著琴身,似聽非聽,目色嫻靜:“倒是學聰明瞭。”
容媽媽神色間便有些擔心,輕聲道:“若只是壓住了三姑娘不叫她說話倒還好,若是拿捏了二公子來威脅,讓她壞了咱們的計劃可就要出事了。”
夜蟲長鳴,一聲接一聲,擾人清思。
繁漪依舊含笑清淡,漫不經心:“若是她們兄妹那麼好拿捏,如何這麼多年過的都是太太平平的。”
容媽媽思忖了片刻,神色微微一鬆:“可要去與三姑娘說一說,好叫她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