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媽媽平和的眼底微微震開了一圈薄薄的波紋,看了眼平淡無波的繁漪,眉心微曲。
晴荷掙扎的動作僵住,似皮影戲裡的傀儡,以怪異的姿勢垂在婆子的鉗制下,目光空了空,只喃喃道:“不知道、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晴雲揮了揮手中繡了雪片蓮的帕子:“扔下去!正著豎,好歹給她留個反悔的機會。”
末了,微微一笑,那笑色裡有憤然的怒與全然豁出去的殺意:“晴天受了罰邵媽媽來叫囂,不知晴荷的老子娘可會來,來了,會不會也一個不小心踩空了呢?哎,這大過年的真是晦氣,怎麼真有那不長眼的蹄子踩空掉進去的,來日可得找了道士來好好驅驅邪。”
從前,從來都是桐疏閣的奴婢受著旁人的氣,如今終於也有反過來的一日了!
那場火,沒有燒死她,便是燒死了她心底唯一的一點恐懼了!
庭院裡的丫鬟婆子刷刷的低下頭去,瑟瑟深冬的之下,身體隨著衣襬在風中顫動。
晴荷被婆子提溜著衣領沉下井中,大丫鬟細嫩的手死死扒住井邊的一圈壘起的磚石,指甲深深的扣進冰涼如鐵的泥中,力氣用在了雙臂上,喉間便只剩了無助而驚恐的嗚咽。
婆子粗糙厚實的手掌按在晴荷的頭頂,便是一用力。
“噗通!”
濺起的水花迸出了井外,回聲撞擊在井的四壁,來回的旋轉,還來不及消散晴荷的撲騰和斷斷續續喊救命的聲音便緊隨而來。
晴雲冷著臉看著底下的一眾丫鬟婆子:“你們看到了什麼?”
一時間四周靜的駭人,除了井裡的撲騰,便唯有穿堂風似深夜裡的怪物躲在哪個角落低低的發出嘶鳴,殺伐的、陰冷的,不住往眾人耳朵裡塞去,叫人忍不住的從腳底心兒開始發寒。
把人扔下去的婆子瞧了屋內的繁漪一眼,垂首道:“除夕好日子,姑娘賞了酒菜,奴婢們都吃醉了,什麼都不知道。”
針線上的阮婆子回頭看了眼水井,神色端正而乖覺道:“奴婢瞧見有不知死活的爛汙東西夜色模糊之下自己掉進了井裡。明兒奴婢去把陳順家的叫來,母女總要做個伴的。”
繁漪挨著椅子的扶手,一手支頤饒有興味的看了眼阮婆子,頷首一笑:“說的好,賞。”
晴雲從寬袍袖中去了個沉甸甸的荷包遞到阮婆子手中,揚聲道:“到底是積年的老人兒了,媽媽果真是個明白人。”
阮婆子拿到手中便是一沉,立馬跪下磕了頭謝賞。
晴雲站在井口邊,不緊不慢的看著晴荷掙扎,力氣漸漸耗盡。
她溫吞的神色裡慢慢有了小鬼青面的陰森。
“可惜了,原本你哥哥陳順不過貪墨了這幾年莊子裡的收成,算算也不過幾百兩銀子的事兒,若是有四姑娘求情,打了二十板子,把貪墨的吐出來改做了粗活也便罷了,好歹也要看在陳貴是老夫人陪房的份兒上不是。如今、卻是要一家在在閻王殿裡團聚了。”
話音不大,卻被井壁擴了數倍的進了晴荷的耳中,死亡邊緣的人如何聽得閻王的名諱,便是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喊了一句:“我說……”
明堂裡鋪設了暗紅色的地板,小丫頭一日兩趟擦拭的十分乾淨,月光順著滴水巖投了幾寸在上頭,是如霜的幽淡,越發襯得未有照亮的地方色澤沉穩如磐石。
時光蠶食著月華下顫抖如狂風中掙扎在枝頭的秋葉的狼狽之人的魂魄,抽走了她所有的篤定,枯澀的叫人可憐。
晴雲喚了婆子去小廚房裡弄了炭盆兒過來,就置在晴荷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