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謝行雲笑起來,“小燕,這一次我沒來晚,我救下大家了。”
李玄乙強忍著淚意點頭,看著奔到兩人身側的醫修一個接一個嘗試為謝行雲修補心脈,又一個接一個搖頭退到一旁。
“好痛…,如果我死了,就能見到阿爹阿孃,就能見到姐姐和李銜山了,我好想,好想他們……”謝行雲眉頭一皺,眼淚便往外湧,她忽然攥住李玄乙的衣袖,胸口快速地起伏著,“我不能死!……小燕,救救我,救救我啊,謝均他還那麼小,我不能死,我不能……碧虛怎麼辦啊……”
“我會救你的,好嗎,我一定會救你的。”李玄乙有些笨拙地用靈力將斷掉的心脈連上,感受著那些脈絡再次繃斷,又急急地去修補。她現在明明已經足夠強了,卻好像還是無法挽救流逝的生命。
謝行雲是穹玄最出色的醫修,她能不能好起來她自然最清楚。她看著懸在李玄乙眼睫上的那滴眼淚,忍不住皺眉。
“小燕。”謝行雲伸手,輕輕地想為李玄乙揩淚,指尖劃過她的眼下只留了一道赤紅,恰如當年城下初遇時那道鞭痕。“對不起。”
對不起。
當時沒能和你說的那聲對不起,現在說給你聽。
“請你代我告訴謝均,碧虛以後就靠他了。若城中有能人,也可將城主之位傳與他們。”謝行雲斷斷續續地說完,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你會好的,你好了自己去說!”李玄乙搖頭,抬掌索性直接將謝行雲的心脈凍住,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生機,可她知道倘若自己死了,謝行雲如此定也活不成的。
心脈冰封,謝行雲不再開口,李玄乙俯下身,四面盡是哀聲。她想停下,可是她的路還沒有走完。
“李衍。”
李玄乙抬起頭,看到金忱出現在自己眼前。
“把這孩子交給我吧。”金忱說。
很痛。
屈雙鯉也這樣想,於是她的劍招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刀劍撞到一起的力量足以震開身體裡遊走的疼痛。上玄使已只剩燕赴明一人,兩人纏鬥數時,燕赴明如一條不知死活的瘋狗般,不停地沖上來撲咬著。
“你居然還活著。”燕赴明在又一次與屈雙鯉撞劍時,陰笑道,“那些蟲子快把你吃空了吧?”
“承蒙師兄厚愛,暫還死不了。”屈雙鯉淡淡地,又一道劍光殺去。
“你們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燕赴明說,“你和李玄乙都該死,明明我才是,我才是師父最中意的弟子,明明是我!”
”汙化神明的事,褻瀆神明的人,統統不該留存於世間!”
屈雙鯉並不動容,只是依舊淡淡地,去接那些劍招。她感覺自己真的要成一具空殼了,甚至於仍然能感知到疼痛這件事也讓她高興,她突然覺得有些惋惜,也許自己真的撐不到和李玄乙打一架了。
好遺憾。
燕赴明的靈力應是有那位神的幫助,已經較之前漲了許多,可還是隻能堪堪與自己抗衡。
好弱。
只是她的身體支撐不了長久的對抗,必須速戰速決了。
忽然,遠方傳來一聲鐘鳴,而後蕩開強烈的靈力波動。屈雙鯉也曾感受過這樣純粹的靈力,是當初在靈劍周圍侍奉時,而這次的靈力不如靈劍鋒利——
“不好,是聖人冠。”屈雙鯉抬手欲借靈音傳訊,卻被一道靈擊刺中掌心,所幸她避躲及時,只是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不要分心啊,師妹。”燕赴明笑著,又一次持劍殺來。
此時,李玄乙已到帝青峰下,她同樣感知到聖人冠的力量正在急劇膨脹。如若不制止,只待領域覆蓋整個穹玄時,所有人都將成為受陳留操縱的待宰羔羊。一路不斷有人想要阻攔,可也只是在刀光劍影間落成一地模糊血肉。已不知是第幾次舉劍,幹淨利落地斬下旁人頭顱又往上走,一條通天路,滿地血淋淋。李玄乙不敢回頭,腳下往前邁去,在身後留下一個血紅色的腳印。
她手裡一柄長劍,孑然往崖頂行去,風吹動她的衣衫,如同一面迎風獵獵的戰旗。聖人冠的力量如同藏在冰中的寶珠,隨著包裹在外的冰層融化,一點點顯露出其真身。陳留站在昔日賀如嶽為她授課的位置,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就在李玄乙近至陳留的一刻,巨大的吸力將她吞入領域,而後不再擴張,一切陷入沉寂。
外洩的、試圖攫取一切的靈力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如同天地間的巨人屏住呼吸,用指尖攔住往前奔湧的時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仰頭往帝青峰頂看去。屈雙鯉便在此一刻將劍刺進燕赴明的肚腹,她看著那雙不可置信的眼睛,反手抽劍紮進腳下泥地,膝骨一軟如卸重擔般整個人倚在自己的佩劍上。
“你也……”燕赴明咯咯地笑起來,“你也變成人了,你也……不能再成為神了。”
屈雙鯉沒有說話。
“我們都要……為師父陪葬。”燕赴明不顧鋒銳緊緊地攀握住屈雙鯉的劍刃,一張滿是血汙的臉揚起來,猶如黃泉惡鬼,“我們都要……”
屈雙鯉本用劍撐著身體,此刻為了脫身,手中往上一提,差點削了燕赴明半隻手。燕赴明卻還不肯放棄,固執地挪動身體向屈雙鯉爬去,只是越爬越慢,最後僵在原地不動了。單薄的衣衫下顯出兩扇突起的背骨,血色洇開一片痕跡,像被車輦軋過的蛇,安靜地躺在歲月的車轍裡。
從屈雙鯉的位置向上看,帝青峰一片寂靜,她無從得知李玄乙的情況,只能陷入漫長的等待。她這一輩子從來都是頭羊,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不曾等待過誰,所以這一刻她也只是摸索著等待的感覺。她相信李玄乙會活著回來,就像李玄乙當初相信她一樣。
她真的好想和李玄乙痛痛快快打一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