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時此刻羅棋並看不見身後的卓清沅,可卓清沅的視線始終看向羅棋的背影。
他看著那個獨自坐在空曠畫室裡的背影,卓清沅可以想象,當自己不在這裡,當桑越不在這裡,當羅棋的助理也不在這裡的時候,大多數時間裡,羅棋都是這樣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裡,創作也好,發呆也好,陷入崩潰的情緒也好,他總是放任自己一個人。
卓清沅聲音很溫和,羅棋總覺得他的聲音大概帶著蠱惑:“我聽桑越說過一些你在合租裡的規矩。你的規矩不光是針對他的,是針對所有搬進你的房子裡的人。
“你不允許他們改變家裡的任何格局,不允許他們買新的電器,不允許他們隨便碰家裡的東西。
“羅棋,這很像你的潔癖,你不允許灰塵汙垢碰你,不允許別人碰你,甚至不允許你自己碰你。你和你的家,都要永遠保持在父母離開時的那個樣子,這樣才能證明你一直在想念他們,懷念他們,對他們愧疚。”
羅棋握著畫筆的手用力了更多,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手有一點抖,可他的聲音聽起來照常:“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卓清沅搖頭:“你聽懂了。”
卓清沅緊緊盯著那個背影:“羅棋,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明白的人,你太清楚了,放下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你其實可以很輕易地放下對父母的愧疚,你可以全身心投入新的生活,享受一切,享受你的能力帶來的鮮花和掌聲;享受戀愛帶給你的荷爾蒙和快樂。
“可你看起來很怕,很怕自己真的放下了,只能給自己制定一套看起來很滑稽、很無理取鬧的規矩。讓別人遵守,讓自己也遵守。
“所以你畫那兩幅畫,你要跟自己說,要跟所有人說,我是罪人,我知道我是罪人,我在懺悔。
“我說這些話絕不是要冒犯你對父母的情感,我想讓你明白的是你做不到的絕不是放下,而是在享受自己的新生活與心懷愧疚之間找到一個平衡。它們是可以同時存在的,你知道嗎?”
畫室裡有長久的一段沉默,羅棋沒有說話,卓清沅也沒有再說話。那個背影一動不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卓清沅打破沉默,他換了一個更輕松的語氣:“我聽桑越提過,你們兩個鬧過一次矛盾。”
羅棋開口了:“是。”
卓清沅:“能問嗎,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羅棋:“談過。”
卓清沅:“我會對今天的談話內容絕對保密,這是我的職業素養。可以跟我聊聊你的上一段戀愛嗎?”
羅棋:“沒什麼可說的,就像大多數人的戀愛,從相愛到不歡而散。”
卓清沅:“是因為上一次的不歡而散導致你對桑越的感情産生抗拒嗎?”
羅棋很輕地笑了一聲,卓清沅知道這聲笑並不樂觀,羅棋恐怕已經把他放在了對立的位置上,果然,羅棋這麼說:“你還有什麼更深的剖析嗎?”
卓清沅說:“有,在此之前,我能冒昧再問一個私人問題嗎?”
羅棋:“請。”
他看著羅棋的背影:“你發現你對桑越的感情是更加純粹的,或者簡單一點說,你發現比起前任你更愛桑越,對嗎?”
羅棋沒有說話。
卓清沅便自己接上自己的話:“所以你對桑越産生了抗拒。愛上別人是不忠誠的,你希望自己把所有的愛都放在父母身上。”
羅棋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放下畫筆,轉身看向卓清沅。卓清沅在第一時間接收到羅棋的視線,他給了羅棋一個無比親近的笑容。
羅棋目光看不出情緒:“你做心理諮詢一向是這個風格嗎?”
卓清沅看起來很無辜:“因人而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