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面紗,李承昀似乎看到柳晚棠羞澀一笑:“謝謝你。”
“你是怎麼入的宮我看你的言談舉止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孩。”
柳晚棠的目光黯淡了下來:“我本出生在一書香門第,自幼四書五經琴棋書畫都被教導。可是兩年前我母親去世,父親也深染重病,家道中落,我被家裡人賣進了宮裡來抵債。今天是我母親的祭日。她生前很愛聽這首《楊花落》,我便吹給她聽了。”柳晚棠憂傷地低下了頭。李承昀也良久無語,內心的某根弦彷彿被觸碰了。
“對了,我現在得走了。謝謝你,你是我入宮以來第一個耐心聽我說話的人。”
“去做什麼”
“排舞,下個月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宴,我們要在宴會上獻舞的。”
皇後的生辰宴李承昀苦笑了一下,嘖,自己都給忘了。看著柳晚棠漸漸跑遠的身影,李承昀不禁有些悵然所失。內心莫名升出一種苦澀,空落落的。
李承昀孤身一人慢慢往回走著,柳晚棠的身世讓李承昀憶起了過去那段連他自己都幾欲忘卻的幼年回憶。
先帝子嗣單薄,李承昀上面的幾位兄長都在出生後不久夭折了,只有他一個皇子活了下來。李承昀的生母本是一個宮女,卻因一次先帝的酒後亂性而改變了命運。本來,皇帝寵幸一個宮女不是什麼稀奇事,往往事後都不了了之,可偏偏宮女宋氏有了身孕,這對於子嗣艱難的先帝無疑是一件好事。盡管先帝不喜宋氏,但還是將她封了才人,讓她入了後宮。
當李承昀出生後,由於生母的地位低,因而他也沒過上什麼尊榮的日子。不過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快樂幸福的時光。宋氏待他極好,在他身上傾注了全部母愛,宋氏帶給他的關懷與溫暖是李承昀活到現在最美好的記憶。許是因為這個,李承昀記事很早,腦海中仍能憶起宋氏的模樣。
可好景不長,在李承昀五歲的時候,先帝見子嗣真的沒了指望,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李承昀這唯一一個兒子身上,要將他培養成下一代君主。可他的生母卻是他人生中一個極大的汙點,一個身份低微的母親怎配做太子的母親於是,先帝強行將李承昀記在了皇後名下,不允許李承昀再與宋氏有任何聯系。
可讓一個五歲的孩子離開母親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且當時的皇後由於沒有生養經歷根本不會照顧孩子,種種原因加持之下,李承昀病了好久好久。愛子心切的宋氏再也顧不上皇家規矩了,在一個晚上想潛入皇後的宮殿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但戒備森嚴的皇後寢宮又怎是她能闖進去的地方。毫無疑問,宋氏被發現了。為此,先帝龍顏大怒,命人打了宋氏二十板子,禁了她的足。
在那個夜晚,本是昏睡的李承昀許是與母親心有感應而醒了過來,狂沖出去,哭喊著娘,可他也只看到了半死不活的母親被人拖走。聽到孩子的呼喚,宋氏的母愛喚回了她最後一絲神智,她掙紮著沖李承昀喊出了最後一句話:“昀兒,活下去!皇後是你的母親!”
幾天後,宋氏就死了,李承昀生命中的一捧火熄滅了。
後來,李承昀變得很安靜,順從地孝敬“母親”皇後,與先帝學習帝王之術,做一切太子該做的事,成為眾人口中的“好孩子”、“未來的明君”,好像真的把宋氏忘掉一樣。
可又怎麼會忘呢只是李承昀不敢記得罷了,因為他要在這皇宮之中活下去,而活下去的第一要點就是順從皇宮的生存法則。
只是,李承昀的生活很難再快樂了,皇後待他冷淡,先帝也不親熱他,身邊更是沒有一個可以說句體己話的人。漸漸地,宮人們都只知道,李承昀是中宮嫡出太子了,無人再記得宋氏這個可憐人。而這段記憶也一直被李承昀埋藏在心底。
後來李承昀登基時的一場宮變,皇後死了,李承昀漸漸變成了現在這個受制於人的皇帝。如今見到柳晚棠,過去的一股暖流似又重新流淌迴心間,同是沒了母親的被皇宮鎖住的人,李承昀不禁生出一種相惜之情。
微風吹過,幾縷楊花在李承昀眼前飛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