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童嘉羽瘦得像小馬猴,隨便一根木棍都比他的胳膊要強壯,而連躲都躲不及,直直挺立著,怎麼會不怕呢。明明年紀還那麼小。
吸了下不知是鼻涕還是什麼,他說:“我不是故意闖禍的……”
後來記不清這場家暴是如何停止的,在意識尚存的最後一刻,童嘉羽聽見了來自爸爸的腳步聲,和險些破音的制止聲,他很想看看爸爸的臉,總感覺和以前好像很不一樣,但淚水和汗液已擠滿他的眼眶,看什麼都是花的。
池珉中斷這個話題,說:“我知道。”然後說:“這就是你那幾天不和我說話的理由嗎?”
這回不再正面回答,“看到王小亮尿褲子,我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他猶豫不定且小聲地說:“因為人只有在很害怕很害怕的情況下才會尿褲子,我也一樣……”
“覺得自己很髒很惡心,也很難過。”說到這句話時,他的聲音就剩下氣音了。
在那之後,許是童平深和林美涵達成某一種共識,林美涵仍然會命令童嘉羽做很多家務,偶爾氣不過也會動手,但不會再大動幹戈,把童嘉羽打到昏迷不醒。也可能是顧及到醫藥費的開銷,下手輕了很多。
這樣的問題大概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但大人們提到的“過去”,在童嘉羽看來依舊是拔不出的一根刺——過去的只是時間罷了,存在記憶中的事情依然存在。
接下來,空氣都變得寂靜,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池珉說:“洗漱睡覺吧。”
童嘉羽聽話地應了一句,又問:“少爺,你還生氣嗎?”
池珉在他一雙泛起零星潮氣的眼睛的注視下,用清晰的聲音說:“不生氣了。”
“嘿!”童嘉羽彎起眉眼,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小學生們各自站在洗漱臺的一邊刷牙,牙膏沫在他們的嘴巴周圍留下滑稽的一圈白,池珉不經意一瞄,看見童嘉羽沖他展示那一圈泡沫,漫不經心地埋下頭用水沖掉臉上的泡沫,童嘉羽不知為何注意到他耳朵上的助聽器,甚至看得過於專注了。
在他起身後,童嘉羽關心地問:“少爺,你的耳朵現在還好嗎?”
“耳朵”一向是池珉最忌諱的話題,他頓了頓,想到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與童嘉羽計較,隨口“嗯”了一聲。
“那就好!”童嘉羽露出今天的第二個笑容。
洗漱完,他們上了床,不約而同地感到今天格外疲憊,不同的是這種疲憊同時也是令人輕松的。
漸漸沒了聲音,連外面刮風的聲音都好像隨之消散了,睏意來襲,池珉緩緩合上眼睛,就在他即將入睡時,童嘉羽忽然翻了個身,面對池珉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叫他:“少爺。”
大概是累極,池珉沒有回應,童嘉羽似乎也沒有很糾結,說:“我們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不要再去傷害別人了,可以嗎?
沒頭沒尾、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意外地,池珉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意識清醒幾分,緩緩睜開眼睛,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