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錢日生竟然不管不顧,又撲了上來,大漢呀一聲,立刻腳步一滑一讓,側身撞他肩膀,緊接著一個崩步,把錢日生推倒在地一腳踩住。
錢日生還在大口喘氣,掙扎著要站起來廝打,跟不要命似的。大喊用刀鞘頂著他的頭說道:“我跟你說明白了,這個破八哥,不是我弄的!”
錢日生掙扎了兩下沒能起來,只是手摳地面的較勁兒,嘴裡帶著哭腔嗚嗚咽咽。
大漢想想這仵作終歸還是個老實人,也的確有些不忍心,便嗨的一聲鬆了腳,隨即放緩了語氣:“晚上,來了個師爺模樣的人,還帶了倆人,不知道他們在這裡幹了什麼,我以為是你帶他們來抓我的。”
他歪著頭琢磨了一會兒,好似回憶似的看著天棚望眼欲穿:“那個師爺倒是個棘手人物,好功夫啊。”
錢日生這時才一下子止住了聲,扶著床沿慢慢坐起了身子,他明白過來了,八哥的言語不正是假郡守在斂房裡對自己說的話嗎?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假郡守的言語:“人吶,最重要的就是平安。”
“師爺帶了人來的?進了我的屋子?”錢日生極其認真的問道,他咬著牙,言語穩穩的吐出,彷彿在確認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對啊,”大漢看了看錢日生,發覺他此時語氣已經和以往大不相同,不禁撓了撓頭,這鳥兒有法術不成?怎麼這仵作為了只破鳥兒跟換了個人似的?
“那你躲在哪裡的?”錢日生追問了一句。
大漢嘿嘿一笑,顯得極為得以:“你院子就這麼大,屋子就這麼兩間,我能躲哪?”
錢日生想了想隨即搖了搖頭,大喊笑嘻嘻的歪了歪頭:“我躲在井裡,撐著井壁,怎麼樣!藝高人膽大吧!”
錢日生抽噎著吸了口氣,慢慢的竟然站了起來,眼神裡已經帶了幾分兇狠:“你要出城,是嗎?”
大漢一聽,默默點了點頭,隨即詫異的盯著錢日生:“是啊。你有法子了?”
錢日生不講話,慢慢走到燈下,雙拳緊握,火燭映臉,他死死盯著微微搖曳的燭火,耀眼生花……
“翠兒!翠兒!我回來了!”他看見曾經的自己手上拎著鳥籠竄進屋內。
燭火闌珊,他恍惚間又看見翠兒了,憔悴的病容就在眼前,她斜躺在床上,儘量強撐著眼皮正痴痴的看著自己呢。
他不禁微微叫出了聲:“翠兒。”
風吹燭影,室內忽暗又明,翠兒咳嗽著,衣襟上血跡斑斑,錢日生看見自己放下鳥籠,一把衝到床邊:“翠兒,翠兒,哥給你買的,看!哥沒用,鸚鵡買不起,我買了只八哥,喜歡嗎?”
翠兒只顧著咳嗽,頭髮散亂,他撫摸著翠兒發黃的頭髮,深深的埋在翠兒的臂彎裡,悶著頭哭:“哥沒用,哥沒用……”
微風鑽入窗角,好像當時翠兒涼絲絲的手溫柔著撫摸著自己,顫顫悠悠的燭火中,翠兒身子也隨之咳得一顫一顫的。
翠兒似埋怨似溫存又好似帶著最後的眷戀:“哥,你怎麼才回來啊,你怎麼才回來啊,你怎麼,才回來啊……”
……
大漢直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仵作,燈影將他的身影映照在牆壁上,直拐天棚,異常的高大。
他莫名的感受到對方身上透出來的一股陰冷決絕的殺氣。他陡然想到小時候好勇鬥狠的自己,父親訓誡的話語映在腦海:
“會功夫就不要欺負人,更不要欺負老實人,因為老實人一旦給逼急了,非死即傷!”
他不忍打斷錢日生的思緒,就默默的站在一旁,靜悄悄的打量著。燈芯啵的一響,只見錢日生捧著鳥籠,不言聲的拿出屋子,隨即又進屋關門,就這麼怔怔的立在燭火旁。
大漢越發的捉摸不透這個仵作,只是覺得對方跟換了個人似的,臉色又青又黯,瞳仁映燭,鬼火一般閃爍不定。
“要想出城,你要幫我。”
大漢嗯的一聲,隨即一詫,上下打量著問道:“兄弟,我看你這情形,身上的事情估計也是挺麻煩的啊。”
“幫我殺個人。”錢日生陡然打斷他的話語,側過臉,語氣冷森森的問道。
可能是一種直覺,大漢隱隱約約的從這個仵作身上看到一種別人沒有的氣質,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不由得有點重視起來:“你要殺誰?”
錢日生揚起臉,神色在昏黃的光中顯得明暗不定:“郡守,賀大人,”他逼視著大漢,嘴裡吐出兩個字:“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