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穆小樓的眼光,像是透過穆小樓在看別的人,沒猜錯的話,應當就是那位王女殿下。”肖珏不緊不慢道:“你這個做徒弟的,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本就什麼都沒跟我說啊!”禾晏難掩心中震驚。柳不忘與穆紅錦是舊識?這真是今日聽到的最震撼她的訊息了!可禾晏又隱隱覺得,肖珏說的可能是真的。柳不忘對穆小樓的溫和寵溺,琴聲中的悲傷,拒絕與崔越之一同去王府,絲絲縷縷,似乎都昭示著一件事,至少柳不忘與穆家人,不是全無關係。
可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崔越之已經催著他們往王府出發。
穆小樓坐軟轎,禾晏一行人則坐著馬車。崔越之親自護送,侍衛皆是甲袍佩劍,大約是因為方才穆小樓所說的,昨日被賊人擄走,令人覺得濟陽城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和樂安全。
王府在濟陽城城中心往北一條線上,佔地極廣,甫一剛到府門口,就有兵士上來盤問。崔越之帶他們進了王府裡頭,先帶著穆小樓進去,讓禾晏與肖珏在外殿等著,等會兒再叫他們進來。
禾晏與肖珏便坐在外殿,百無聊賴下,禾晏問肖珏:“都督,你知道蒙稷王女嗎?”
“不太瞭解。”肖珏懶道:“只知道是蒙稷王當年膝下一子一女,長子未滿十八夭折,當時的蒙稷王的位置,坐的不是很穩。”
坐的不穩,就需要聯合勢力來鞏固,陛下仁政,但總有心腹看不慣藩王分據勢力,恨不得將大魏所有的藩王都消失殆盡。
最後蒙稷王女嫁給了朝中一位重臣的兒子,王夫為朝廷中人,也就可以隨時監視著濟陽這一塊有無反心。也正是因為如此,蒙稷王才保住了自己的藩王地位。
不過那位朝臣的兒子,也就是蒙稷王女的王夫,在王女誕下一子後不久後生病去世,而他們的兒子亦是有和父親同樣的毛病,先天不足,女兒幼時就撒手人寰。是以如今的蒙稷王府,其實只有王女穆紅錦和她的孫女穆小樓。
禾晏本來對穆紅錦也無甚特別好奇,可方才經過肖珏那麼一說,知道此人或許與柳不忘曾是舊識,便生出了些期待,想知道柳不忘過去的人生裡,曾出現過什麼人。柳不忘待穆小樓都這般好,一個男人,待一個小姑娘好,若不是天性溫和,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小姑娘的親人。
他們二人坐了沒一會兒,一個梳著滿頭辮子的紗衣婢子笑著上前道:“兩位請隨奴婢來,殿下要見你們。”
禾晏與肖珏便起身,隨著這婢子往裡走去。
等一進王府裡頭,便驚覺王府裡頭竟然比外頭看著更大更寬敞,稱得上是氣勢恢宏。顏色以赤霞色為主,府中的欄杆柱子上頭,都雕著有關水神的神話傳說。在王府的後院,甚至還有一尊青銅做的雕像,雕成了一位赤著上身的神女駕著鯤在海商遨遊的模樣。
濟陽天熱,不必涼州苦寒。才是春日,早晨日頭曬起來的時候,也有些炎意。院落四角都放置了裝了冰塊的銅盆,因此也不覺得熱,涼爽宜人。至於那些花草木梓,則如濟陽城給人一般的感覺似的,繁盛熱鬧,張揚傲然。。
穿過院落,走過長廊,侍女在殿下停下腳步,笑道:“兩位請進。”
禾晏與肖珏抬腳邁入,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大殿很寬,四角都有雕著水神圖案的圓柱,頭頂則是畫著雲紋吉祥圖案的彩繪,地上鋪著薄薄的毯子,清透如紗,綴著些金色,粼粼生光。有一瞬間,禾晏覺得傳說中的龍宮,大抵就是如此。
帶著一種野蠻生長的神秘的美。
殿中有正座,旁側有側座,不過此刻上頭都無人。王女不在此處?
禾晏正疑惑間,聽得殿後有人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有人從殿後的高座旁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個子很高,身材很瘦,年紀已經有些大了,卻絲毫不見美人遲暮姿態。她穿著紅色的袍服,袍角用金線繡著海浪波紋的形狀,頭髮烏油油的梳成長辮,只在頭頂盤著,戴了一頂金色的小冠。膚色極白,眼眸卻極黑,眼尾勾了一點紅色,五官豔麗而深重,只是神情帶著一點冷,縱然唇角噙著一點笑意,那笑意也是高高在上的,如站在懸崖處,開的燦爛而冷重的一朵霜花,只能遠遠的觀看,不可近前。
很難看到一個女人竟有這般逼人的氣勢,她已經很美貌了,可她的高傲,令她的美貌都成了一種累贅。
穆紅錦慢慢的走出來,在中間的高座上坐了下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禾晏二人。
禾晏小小的扯了一下肖珏的衣角,低下頭去,恭聲道:“玉燕見過殿下。”
半晌無人回答。
就在禾晏以為穆紅錦還要繼續沉默下去的時候,穆紅錦開口了,她的聲音也是很冷,豔麗而恣意,一點點沁過人的心頭。
“本殿竟不知,右軍都督如何有空,不惜假扮他人,也要來我濟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