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蠟黃又青白的臉上帶著一絲很淡的笑意,他一直都是麻木的,直到看見陳細酌,心裡才真正像是通了氣。
真好啊。
他妹妹的女兒,出落得這樣大方這樣厲害,總歸如今過得很好。
一絲難言的嘆息和羨慕。
“阿舅都知道的,”陳志的思緒飄遠了,自顧自開口:“我也不想轉院,白白浪費那麼多錢,我這種人多活幾個月少活幾個月沒什麼意義,不過就是拖累著你們。”
“不是拖累。”
陳細酌低著頭,毛巾握在手心,一點一點被保溫桶裡的熱水打濕。
“您活著就是意義,”她抬頭:“我現在有錢,咱們治病不算浪費錢。”
陳志笑了,他生了雙跟陳細酌一樣的蛇眼,但他看人卻很溫和:“阿舅謝謝我們罔市,但真的算了,就讓阿舅好好走完這段路吧。”
陳細酌把熱毛巾貼到他小臂上,沉默。
陳志看著她低頭,這個極其像自己妹妹的角度,心中湧上難以言喻的激動和親近之意,說出口的話也帶了些歡喜,聲音聽著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醫生說還能有多久?”
他顯然對自己的病情很樂觀。
“現在好好養著保守治療的話,三個月。”
陳志點點頭,笑著道:“也夠了。”
這些天陳細酌一直覺得心口被堵了塊石頭,如今那塊石頭真正地落下了,砸進她心口把所有退路都堵死。
陳細酌沉默著,用毛巾燙他的手臂,沒一會又拿起來,擰幹淨,重新滴上熱水。
陳志一直看著她,他精神不濟,打了針就昏昏沉沉很少說話,今天難得格外清醒,想起了好多從前的事。
“你小時候剛來家裡不適應,阿蘭讓我去接你的時候你就不哭不鬧的,但當晚就發起了燒,阿舅也是拿酒精這樣給你擦手臂的,還記得嗎?”
她點點頭,低垂著的雙眼逐漸模糊。
熱毛巾敷在手臂上很舒服,渾身的毛孔就像被張來了,陳志笑著回憶起從前。
他這樣的人一輩子都過得無波無瀾得過且過,如今唯一能稱得上是功德的,大概就是把阿蘭的女兒接回來,養成如今這樣的好模樣。
“你從小就又高又瘦,那麼小的一個人就已經很漂亮了,阿舅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死死拽著我的脖子不放,但我還得去工作,把你放在家裡讓你妗母照顧你,還有你那個不懂事的表哥……”
說到這裡,陳志頓了頓。
“阿舅還是沒能照顧好你。”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句話裡。
陳志其實什麼都知道,可他做不了太多,他有自己的家庭,因為養殖場的工作也沒辦法經常在家。
“是阿舅對不住你,我代你妗母跟表哥跟你道個歉。”
陳細酌搖搖頭,藉著換水的動作迅速抹了把淚。
她從沒有過跟家裡人這樣的談心時刻,平時能說會道的巧嘴在這時候彷彿被堵住了。
“阿舅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會做什麼,您好好養著,不管三個月還是多久,”她笑了笑:“我都會好好照顧您。”
“唉。”陳志眼睛也紅了。
他偏過頭抬手抹了一下。
心裡愧疚更甚,眼前這孩子是個親緣單薄的,他想到妻子早上來看望他時說的話。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老媽是個什麼脾性,如今罔市這樣,她應當會對她好的。
陳志是陳家最希望陳細酌能過得好的一個。
“你一個人帶這個孩子,平時肯定辛苦比較多。”
“茉莉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