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如此,所請的地位只不過是一個相對性的概念,對於部族之中的每一個人來說,地位最高的無疑是部族的族長,他的地位絕對超越國王,因為除非部族的族長觸犯了蒙提塔的法律,要不然沒有人能夠干涉他對於部族所作出的決定,即便國王也不能夠。”
突然間老者停頓了一下,他想了想繼續說道:“當然也有例外,有一個人的命令對於那些部族來說同樣有效,那便是我們的桑特。桑特是蒙提塔王國所有的部族和人民公認的地位最高的人物,她的命令是超越一切的存在,除非那位傳說中再一次降臨在草原之上的聖者荷裡,出現在人們面前,桑特的地位是最高的,至少目前如此。”
恩萊科有些被搞糊塗了,他問道:“你們的桑特不是王后陛下嗎?在蒙提塔王國,女人不是全得聽從丈夫的命令和安排嗎?”
老者笑著說道:“我能夠體會您的困惑,事實上這個問題同樣也曾經困惑過大多數蒙提塔人,幸好我們的國王和王后將這件事情處置得相當妥當,時間一久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我們睿智的王后巧妙而又成功地將桑特和她身為王后的身分剝離了開來,她以妻子的身分服侍國王,生兒育女,令家族繁衍昌盛,以第一妻子的身分管理著龐大的家庭,她的品行無可挑剔,同樣和蒙提塔的傳統絲毫沒有違背。”
“另一方面她又藉助桑特的地位和權威,令自己的丈夫坐上國王的寶座,並且令所有人對他充滿尊敬,當然這裡面同樣有一部分是國王自己的品行和努力的結果。”
“王后從來沒有當眾發號施令,她從來沒有公開動用過桑特的權力和威嚴,即便那些必須由她作出決定的事情,她也總是以私下見面和秘密交談這樣的方式,不露痕跡地動用她那身為桑特的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這一切並不會為蒙提塔的部族子民所知,在眾人的眼中解決一切的永遠都只是國王陛下。”
聽到老者這番解釋,恩萊科暗自點頭,他總算有些明白國王和王后之間的關係了,現在想來這一點都不復雜。
不過恩萊科仍舊對一件事情覺得相當奇怪。他忍不住問道:“你們的國王擁有很多妻子嗎?王后居然能夠容忍這件事情。”
老者再一次微微笑了一笑,對於恩萊科的想法,他自然能夠理解,“來自遠方的朋友,您不是一個蒙提塔人,並不知道對於蒙提塔人來說,家族的昌盛遠遠超越一切。王后只生育了兩個孩子,而且她所擁有的強大力量彷彿抑止了她的生育能力一樣,此後她再也沒有為國王生下一個孩子。”
“即便王后陛下對此也無能為力,她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國王的其他妻子身上,對於我們蒙提塔人來說,不管是哪個母親生下的孩子,都是所有母親的孩子。因為妻子們一嫁給她們的丈夫,她們便屬於這個家庭,她們的一切都只和自己的丈夫有關,外界的一切都和她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無論是她們的父母和親族,還是她們生育的骨肉,對於她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恩萊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忍不住又問道:“難道妻子們對於親身骨肉沒有絲毫的偏心?難道王后陛下從來沒有給予她的兩個孩子更多的關懷?據我所知,她所生育的長子要遠比其他我所不知道的王子,更加聲望崇高。”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事實確實如此,不過這另有原因,王后畢竟不同於其他女人,她是至高無上的桑特,而且是擁有強大而又神秘力量的魔法師,她擁有足夠的力量幫助她的孩子,這是其他女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老者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不過王后從來沒有那樣做,達克王子確實聲望隆重,但那完全是因為他身上擁有王后那高貴而又優秀的血脈,而且他的努力和聰慧眾所周知。達克王子並沒有繼承他的親生母親所擁有的那強大而又神秘的力量,他無法成為一個魔法師,曾經令我們中的很多人深感遺憾。”
“不過達克用他的努力和聰慧在武技方面闖出了一番天地,從來沒有人認為王后陛下在這方面給予了親生骨肉特別的指點,王后陛下並不擅長武技,她和大多數蒙提塔女孩一樣,頂多能夠射一手好箭,懂得一些基礎的戰鬥技巧。”
“王后所擁有的特殊能力,倒是為她的親生女兒所繼承,那個孩子擁有令人驚歎的天賦,但是她偏偏固執地選擇侍奉神靈,她所擁有的主祭身分或許和她身為桑特之女的特殊身分有關,不過在我看來,蒙提塔王國再也找不出比那個孩子更為虔誠、更為仁慈的人。”
恩萊科突然間想到族長那龐大得曾經嚇了他一跳的家族,輕聲問道:“你們的國王陛下到底有多少孩子?他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孩子將來因為爭權奪利,而導致蒙提塔分崩離析嗎?”
“我親愛的朋友,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您對於蒙提塔毫無瞭解,蒙提塔未來的國王如果不出現意外的話,應該是達克王子繼承,不過這並不是因為達克王子是當今國王的兒子,而是因為他的威望和品德足以令蒙提塔人擁戴他。”
“蒙提塔的國王是被推選出來的,就像當今的國王,他原本僅僅是一個法官,他之所以能夠成為國王,並不是因為現在的王后是當年的公主,上一代國王是他的岳父,而是因為他的公正無私和不畏懼任何艱險,哪怕是面對草原上四處出沒的狼群和可怕的風暴,哪怕是孤身處在一個被兇殘和野蠻所控制的部族之中,他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第一天成為法官時所發下的誓言。”
“因此您的擔心根本就不成問題,我們的國王雖然擁有七個兒子五個女兒,不過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依靠父親的地位,輕易獲取國王的寶座。他們即便想要登上王位也得令蒙提塔人能夠接受他們,也得盡力為蒙提塔王國做出非凡貢獻,而且他們的竟爭對手除了他們自己兄弟之外,還有王國之中其他的、擁有才能和獲得推崇具有威望的人。他們的王子身分在竟爭之中與其說是一種優勢,還不如說是一種負擔,因為他們不可避免的被眾人同他們的父親進行比較。”
“一般來說,能夠坐在國王寶座之上的人,身上都擁有非常出眾的能力,想要超越他們畢竟有些困難,您應該能夠想像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在蒙提塔王國很少發生兒子繼承父親王位的事情,僅僅只有兩個特例,而那兩位國王在蒙提塔王國的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的優秀國王。”
“所以對於蒙提塔人來說,倒是很希望能夠看到某位王子得以繼承王位,因為那將是一位超凡出眾、出類拔萃的國王,達克王子確實很有希望,至少我和我所知的大多數人是這樣認為的。”
聽到這句話,恩萊科發自肺腑地感嘆道:“如此看來,蒙提塔是我所見過最充滿乎等,最和諧的國度,怪不得這個國家能夠如此興旺繁榮。”
令恩萊科感到詫異的是,老者居然並沒有顯露出笑容,只見他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蒙提塔並非您所想像的那樣美好,您所說充滿平等和和諧的世界,恐怕指的是天堂,蒙提塔並非天堂,這裡的等級森嚴恐怕還遠在你的預料之外,因為草原上實在有太多危機存在,需要有一個人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草原上瞬息萬變的形勢不允許透過商量的方法,獲得能夠令大多數人接受的答案,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無論對於蒙提塔還是對於每一個部族都是必須的。”
“蒙提塔稀薄的財富供養不起太多不從事放牧的人,而那些才華出眾擁有特殊能力的人,無論在何方都是最為珍貴的財富,正是因為如此,蒙提塔不得不將所有人分成好幾個等級,不同的等級享有不同的權力,並且得到相應的享受。”
“但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公正存在,我的孩子一出生便能夠生活在雲中之城,他們在繦褓之中便受到別人的供養,他們長大了之後能夠獲得最好的教育,他們一旦取得一些成功,便會受到承認並且得到重用。即便他們中最沒有作為的人,也能夠憑藉對於文字的掌握,找到一個清閒的工作,平平安安地活到七十歲,或者更長。”
“而一個草原部族的孩子顯然沒有這樣幸運,他們八歲開始就得跟著兄弟放牧牛羊,十二歲之後得整天騎在馬上,在部族隊伍最邊緣的位置探路放哨,這是最為危險的工作,草原上不但有狼群和猛獸,還有看不見的沼澤和泥潭,那都是能夠輕而易舉吞噬人命的危險所在,而風暴或者冰雹襲來的時候,他們更是最沒有希望躲過災難的一群人,到了十五歲他們成家之後,家庭的沉重負擔便落在了他們的肩膀上,他必須努力工作以賺取更多的財富,這完全是為了他的妻子和即將出生的孩子。”
“他們往往活不到五十歲,各種災難會提早奪走他們的生命,即便幸運總是伴隨著他們,他們也仍舊很難躲過疾病纏身的下場,在大草原上疾病就代表著死亡。部族信仰的妖魔和本教崇拜的神明對於疾病,並沒有什麼有效的抑止之法,而諸神的信徒——神聖的牧師在蒙提塔的數量是如此之少,以至於他們連格蘭特城都照顧不過來。”
老者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也許蒙提塔和別的地方比起來,較為美好的地方便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能夠透過自己的努力,令自己受到眾人的承認。”
“只要對於蒙提塔有所貢獻,蒙提塔人甚至會將他推上國王的寶座,一百五十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您的同胞登上了國王的寶座,他是位受人尊敬和敬仰的學者,他不但是個高明的建築師和設計師,更是一位偉大的發明家。”
“您現在所看到的這座城市,便是根據他所留下的宏偉藍圖建造而成的奇蹟,而您曾經使用過的帳篷以及到達這裡的大車,無不是這位偉大國王的心血結晶,他的發明創造,令所有蒙提塔人擁有了更能夠和可怕的風暴頑強鬥爭的能力,他受到了少有的擁戴和尊崇,不僅被推上了國王的寶座,更被冠以桑特的稱號。”
“只可惜,正當那位偉大的國王帶領著蒙提塔人變得越來越繁榮富強時,他突然間為別人所暗殺,所有人都猜測那是卡敖奇人在幕後佈置了這場卑鄙的謀殺,但是國王的遺言令這場謀殺變得撲朔迷離。”
這是恩萊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他對於這個充滿神奇的國度越來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問道:“為什麼?難道那位偉大的國王留下了什麼線索,難道他知道誰佈下了這個殺局?”
老者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沒有人知道答案,而且時間已經過去太為久遠,真正的內幕已經無從推測,唯一所知的,只有那位偉大的國王倒在最心愛的妻子的懷中所說的一番令人難以理解的話”
“居然連蒙提塔草原的風暴,也無法阻止迷霧瀰漫到這裡。為什麼同一血脈的子孫總是要迫害和殺戮兄弟姐妹?為什麼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尋求安寧和平靜,但是總是在破壞另外一個人尋求安寧的努力,這難道是因為那個詛咒?但是我從來沒有違背過那個詛咒啊,或者這根本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命中註定不得安寧。”
不知道為什麼,恩萊科聽到老者一提起詛咒,便感到心驚肉跳。
自從他和那頭妖相遇,並且看到妖從懸崖之上跳落下去,看到那被折斷的竹子穿透的屍體,恩萊科對於詛咒和與詛咒有關的一切事情變得異常敏感。
兩個人正說得起勁,突然間通道之中的光線變得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