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念救眾生
斷斷續續的腳步聲，彌漫在身旁的湯藥味道……
白熙然努力睜開雙眼，卻發現視線已經越發模糊起來，恍惚間，自己好像躺在一間老舊的民宅中，房門口，一個略顯佝僂的身影正緩緩的向著自己走來。
“勸你早些離開你不聽，如今也染了病。”老人拄著拐站在床邊，看著白熙然的憔悴模樣，搖了搖頭道，“要不是我想著你一個外鄉人前來尋親，沒吃沒喝的，打聽到了你在破廟，你可就真的先去見閻王嘍……”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隨後又自嘲般的低聲道：“雖然現在……也只是多挨些日子罷了。”
“多謝老伯……”白熙然一點點用手肘撐起身體，看了看周圍簡陋的陳設，半垂了眸喘息道，“可否借我紙筆一用，我有治療瘟疫的藥方，如今不妨一試。”
老人原本緩緩離去的身影突然滯了滯，滿臉訝異的回頭向他看去。只見白熙然硬撐著瑟瑟發抖的身體凝視著他，帶著幾分篤定味道。
“公子可是說真的？”那老人突然有些激動的在衣服上搓了搓手，那顫巍巍的身體也開始在房間裡轉磨，話雖問出了口，自己卻忙不疊的否定道，“不重要，不重要，若是有一點希望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直轉了好幾個圈，他才反應過來似的的拍了拍腿，奔著一個破舊的矮櫃而去，一邊稀裡嘩啦的翻騰，一邊自言自語道：“筆墨……筆墨，唉，要是我兒子還在就好了……”
白熙然看著老人激動的樣子，心中突然有些觸動。過去的他殺人如麻，這等平民百姓的生命對他來說一向視如草芥，可是當看到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為了一點點活下去的希望激動到手指發抖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人非草木，無論是高貴還是貧賤，都有著同樣強烈的求生慾望……
“公子，紙筆……”老人捧著一張爛了邊角的草紙，將沾了水墨的毛筆小心翼翼的遞了過來。
“嗯。”白熙然向後挪了挪，讓自己靠坐在床角，一個字一個字緩緩的將記憶中的藥方默寫了下來，放回老人手中。
老人高興的接了過來，對著陽光認真的看著，可是那臉色卻如同黃昏後的夕陽，飛快的黯淡了下去，最後整個人只能愣愣的僵在原地，滿眼都是絕望。
“老伯？”白熙然不解的輕喚了一聲，自己的藥方反複確認過，應該並沒有疏漏，他為何會做這般反應？
“公子啊……”老人苦笑了一下，滿臉都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方子裡犀角和玄參都是貴重貨，我就算砸鍋賣鐵……也……也湊不齊這藥錢啊……”
白熙然一愣，他竟然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昨夜遇到劫匪搶了自己的包裹，現在他也是身無分文，顰眉想了半晌，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窘境……
“罷了罷了，公子想必也餓了吧，我去給你把粥熱熱。”老人認命般的嘆了口氣，轉身向門外走去，就連腳步都比方才沉重了許多。
“老伯。”白熙然躊躇了許久，終於還是在他走出門之前叫住了他，抬手摸出纏在護腰中的玉佩，緊緊的攥在掌心。
雖然它已不再是白靈教主身份的象徵，但它本身仍然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美玉。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老人停下腳步，慢慢回過頭，有些疑惑的向他望去。
“這個，拿去當了吧。”白熙然攤開手，一塊碧綠如水的翡翠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陽光照在上面，悄悄漾開一片溫潤的瑩光，“可以多買些藥材，發給村裡的人。”
“這……這玉佩該是很重要的吧？”老人有些遲疑，並不肯伸手來取。白熙然卻微微一笑，低聲自嘲道，“有什麼能比命更重要的，老伯就權當幫我吧。”
老人顫顫的走了過來，搓了搓手，這才接過那枚玉佩小心翼翼的收進衣襟裡，再抬頭時，已是老淚縱橫：“我現在就找人帶我去鎮上，若這藥真能救得了老婆子和大家的命，你便是我們全村的恩人。”
“……”折騰了這半天，白熙然早已有些脫力，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垂了眸微微點了點頭。
老人蹣跚著走了出去，不到一會兒功夫，就有一個穿著粗布衣服，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跑了進來。她把粥小心的放在床邊的矮桌上，對著白熙然甜甜一笑，便蹦蹦跳跳的又躍出了門口。
年少不知愁滋味，白熙然看著她漸漸跑遠的背影默默的嘆了口氣，只可惜，自己像她這麼大的時候，卻是在一片血雨腥風中步步走得如履薄冰。
……
第二天清晨，老人便乘著一架驢車連夜趕回了村裡。藥爐裡生了火，幾大包藥材放在身邊，老人獨自坐在地上，手裡抱著一把蒲扇認真的熬著湯藥。
不到一個時辰，一碗琥珀色的藥汁就端到了白熙然面前，雖然是深冬，老人的臉依然被爐火烤得通紅。
“公子您先服藥，多餘的我拿去給老婆子喝。”他客客氣氣的把碗送到白熙然手中，滿臉都是期冀的轉身向門外走去。
白熙然端著藥汁，隔著氤氳的熱氣看著他緩緩離去的身影，不知為何，心裡竟有種莫名的輕松。或許是為自己，亦或是……為了這群被瘟疫籠罩下的村民。
……
穆仲弘的方子果然是立竿見影，服了藥不過一日，白熙然就覺得這幾天的痛苦緩解了許多，就連看東西都清楚了不少。
老人一大早已經出門挨家挨戶的發藥材去了，這瘟疫來得又快又兇險，哪怕早一日都能救回很多人的性命。
帶著些許苦澀的藥香彌漫在這個曾經死氣沉沉的村落中，不過幾日時間，白熙然住的小院就幾乎被前來叩謝的村民踏破了門檻。不僅如此，就連隔壁村子也有人慕名而來，可是白熙然卻固執的躲在內室誰也不見，但凡是求藥的，都由那老兩口來打發。
不到十日，身體已經漸漸好轉，傷口也癒合得差不多了，白熙然坐在床上透過木質窗稜向外望去，正午的陽光暖暖的灑落在庭院中，廂房裡炊煙嫋嫋，竟帶著幾分難得的溫馨。
該走了。
他靜靜的想。若是能找到紫塵，他也一定要尋一個小巧的院落，和他一起去過這種安靜祥和的平凡生活，只是不知道，他……會答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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