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絕境再逢生
天亮了,雨也漸漸停了。白慕冬拖動著遍體鱗傷的身軀緩緩走在泥濘的樹林中,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撒下片片斑駁光暈,卻絲毫溫暖不了他冰冷的身軀。所有的傷口都開始變得熱燙,可全身卻裹在濕透的衣物中被山風吹得冰涼。
眼前,是落葉和泥漿混雜的崎嶇山路,周圍,是怪異的鳥啼此起彼伏的回蕩在枝葉間。
他無疑是幸運的,一場大雨沖淡了身上濃重的血腥,也降低了許多遇到夜行猛獸出來捕獵的可能。可是這大半夜的徒步行走依然消磨掉了他最後的力量,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的踉蹌在泥淖中,饑餓、失血、脫力不斷折磨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每走一步,彷彿都是一場地獄般的煎熬。
他曾無數次想要放棄,就這樣靜靜的倒在地面,讓所有的傷痛都隨著他永遠睡去。可是下一刻,他卻又不停的咬牙堅持了下來,告訴自己也許很快就能看到希望。
絕望和希冀在腦海中反複糾纏,直到他看見眼前的樹木漸漸變得稀疏,周圍的光線也在越發模糊的雙眼中明亮了起來,這才深深吸上一口氣,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這幽森的樹林漸漸落在了身後,眼前已是一片豔陽高照。雨後的天空清澈而蔚藍,就像這世間最純淨的水晶,燦爛的陽光不再被厚重的樹冠所遮蔽,暖暖的攏在身上,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遠遠的山坳間,竹編籬笆靜靜環繞著一座簡單的木屋,院子裡盛開著大片的鮮花,屋頂上是嫋嫋升起的炊煙。
那安靜而祥和的景象,讓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彷彿自己終於從地獄爬回了人間。
半人高的木門被他用身體的力量撲開,整個人便跌進了院子裡濕潤的泥土之中。隨著屋門開啟的“吱呀”聲,一個模糊的身影匆匆向他走了過來。
“救我……”他拼命揚起頭,卻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知道自己活下來了,攜著那不可完成的任務,拖著斷臂殘肢,帶著這滿身的傷痕,再次從鬼門關爬回來了……
眼看著那人走得近了,他心中的弦微微一鬆,便覺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那在生死一線中緊繃著的身體,也如釋重負般的舒展開來。
屋裡先後跑出來一對中年夫婦,相貌平凡,衣著樸實,可是眼神卻帶著幾分鄉野村夫不常見到的精明。她們在屋子裡看到有人摔倒在自家院內,便急忙趕了過來。
濃濃的血腥氣撲入鼻間,兩人皺著眉將人扶起一看,才發現這個衣衫襤褸命懸一線的男人竟然是右護法白慕冬。
“先進屋!竟然受了這麼重的傷!”男人急忙將他架進屋裡,除去滿是鮮血和泥水的髒衣,將人安頓在了床上,“我去分閣請大夫,你先給他上些傷藥。”
“嗯。”女人從牆壁間的暗格中取出備用的藥粉,一邊用布巾沾了水給他清理傷口,一邊仔細塗著傷藥。
他這遍體的傷痕,有些較淺的已經結痂,而有些卻在骯髒的環境中破潰感染,流著泛黃的膿血,那橫跨前胸的傷口更是猙獰的向外翻著,邊緣已經被濕衣泡得發白。
白慕冬此刻渾身滾燙,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偶爾幾聲囈語,竟都是教主的名字。
女人將他額頭上已經熱掉的布巾重新放入水盆投洗,卻不由得默默嘆了口氣。右護法對教主的痴戀她早有耳聞,而教主卻從未對他用心,相反的,倒是比旁人更加苛刻了幾分。如今看來,無論他在江湖中如何威風八面,也終究不過是個痴心一片的可憐人……
……
分閣的大夫很快就乘著馬車悄悄趕到院中,重新給他清理了傷口,敷了最好的傷藥。
“我已經通知了總舵,穆堂主會親自過來給他診治。”溫熱的湯藥端在分閣大夫手中,清苦的藥汁便緩緩的從他齒縫間滲入,“他傷得太重,我只能勉強給他維持著,至於能不能治好,還得看穆堂主了。”
“有勞大夫了。”夫婦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以白靈教的規矩微微行了禮,抬眸看了看那個依然昏迷著的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三天後,穆仲弘便日夜兼程的趕到了這間小院,還順便從教中帶來了幾種昂貴的傷藥。斷裂的筋脈被他重新接續,大小傷口也在他內用外敷的調理下漸漸開始癒合。
短短幾日,白慕冬便在一個明媚的午後幽幽轉醒,他試探著緩緩睜開雙眼,舔了舔幹涸的雙唇,嘴裡還殘留著濃重的草藥味道。
“若是再不醒,我就要給你加藥了。”穆仲弘正穩穩的坐在窗邊,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祥和的像神明一樣。
“多……多謝穆堂主。”白慕冬臉色煞白,嘴唇幹裂,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只有那黑如點漆的雙眸還帶了幾分昔日的光華。他看到守在一旁神態疲憊的醫堂堂主,努力的想要抬起手臂行個揖禮,卻被撕心裂肺的疼痛生生阻了下來。
“右護法不用拘禮。”穆仲弘走到榻邊,垂手再次給他診了診脈,捋著長須點點頭道,“你左臂的筋脈並未盡斷,老朽已經為你接續,其他的傷也處理過了,只是你這次傷勢頗重,至少還需臥床靜養半月。”
“教,教主那邊……”白慕冬有些不安的追問道。
“教主……”穆仲弘神色有些猶豫的頓了頓道,“教主說如果右護法任務已經完成,傷好後就去靈峰山與他會合。如果沒有完成……”
“任務已經完成。”白慕冬見穆仲弘猶豫著不知怎麼往下說,便黯然的打斷了他的話。他不想聽這“如果”之後會是何等狠厲絕情的話,但是他心裡卻無比清楚,白熙然要的無非是天蠶絲,亦或是他的命。
任務沒有完成,便擇日再去……
穆仲弘話到嘴邊走了一遭,卻被白慕冬打斷生生嚥了回去。任務已經完成,自然沒有了這個如果,可是看右護法的臉色,難道想的是比這更壞的結果?
白慕冬半垂著雙眸,急促的喘息著,勉強支撐著身體的手臂也顫抖得厲害,彷彿不知何時就會再次暈倒一般。
“右護法請稍候,容我去吩咐些藥粥,吃過再睡。”穆仲弘看著他疲憊不堪的樣子,緩緩行了禮退出門去。
可是白慕冬卻透過簡陋的窗稜默默望著遠方——他這次僥幸逃過一死,可是那個人會覺得高興嗎?在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利用價值,可以繼續為他沖鋒陷陣的未來中,自己又將會葬身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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