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冷夜
幽冥閣內。
“修刃，今晚是你當值吧？”修辰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今天一定要小心點，主上心情不好。”
“因為什麼？辰哥。”修刃的腳步頓了頓，隨後謹慎的追問道。
“不清楚，只聽說主上從正午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誰也不見。”
二人的聲音隨著腳步越來越遠，修夜在屋內卻有些坐不住了。主上發這麼大的火，白天的事一定逃不了幹系，他是不是應該……去看一看？
腦子裡還沒得出答案，人卻已經掠出了門，縱身躍上鏡花閣外的百年梧桐，透過稀疏的枯葉向庭院內望去。
書房的燈燭還在亮著，穿過薄薄的竹篾紙，灑出一片柔和的暖黃。不遠處，侍女如煙手捧著一個紅木託盤，正腳步匆匆的向殿門走來。
“主上，您多少吃一些吧……”只見如煙跪在門外，小心翼翼的柔聲道，“奴婢已經熱了三次了……”
過了許久，卻似乎沒有任何回應。
“主上……”如煙躊躇了片刻，終於略顯不安的站起身來，輕輕推開殿門，抱著懷裡的託盤緩步走了進去。
“啪！”清晰的碎裂之聲從半掩著的殿門中傳了出來，如煙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低低的告著罪，主上那帶著怒意的冰冷嗓音卻分毫不差的傳到了修夜耳中，“我說過，不要打擾我！”
如煙很快便躬身退了出來，託盤上是已經碎裂成幾塊的白瓷湯盅。
修夜潛伏在樹上，眉心卻狠狠擰在了一起。主上水米不進的把自己悶在書房誰也不見，一待就是大半天，可這心裡越是著急，他就越覺得無措。
主上卸了他的職，再進去就是擅闖鏡花閣，且不說會不會因為這個定他的罪，他若去勸，恐怕反而是火上澆油吧？！
怎麼辦才好？
夜色漸漸深了，溫度也下降的厲害，寒風呼嘯著撲面而來，帶著幾乎能穿透髒腑的冰冷。
書房的燭火還在輕輕搖曳，整個鏡花閣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有如煙偶爾小心翼翼的在門外徘徊片刻，卻又一次次無奈的的嘆氣離開。
修夜緊緊握著身旁的枯枝，指尖幾乎嵌進了那堅硬的木頭中，不斷累積的擔憂漸漸轉化成了一種莫名的焦躁，就像一壺沸水，在心裡上下翻滾，灼得人生疼。
主上畏寒，最受不得冷。書房裡沒有地龍，到了子夜時分，這深秋的夜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從窗縫間穿過，整個屋裡便都是冷冰冰的。
熬夜、廢食、氣悶、風寒，若是真任他這樣不管不顧的損耗下去，到了明天豈不是又要大病一場？！
修夜忍不住從樹間掠下，直接落進了鏡花閣的庭院中。眼前一陣黑影浮動，修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滿眼擔憂的搖了搖頭。
修夜揚頭看了看前方華麗的正殿，將修刃的手緩緩從腕間拉了下來，安撫般的拍拍他的肩膀，便一步步悄無聲息的向大門走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修刃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身影一晃，就再次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中。
無論來的時候有多堅決，站在門外的一刻他還是膽怯了。手指碰到門上那精緻的白蘭雕花，卻又在下一刻輕輕縮了回來，指尖也在急促的呼吸間微微顫抖著。
他不怕懲罰，幽冥閣出來的，大大小小的傷痛早已是家常便飯。可他害怕主上因為見他而生厭，千機閣中那劃過眼底的嫌惡眼神，他幾乎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次了……
吸氣……呼氣……
再吸氣……
心裡依然一片兵荒馬亂。
修夜拼命抑制著想要退縮的慾望，強迫自己狠狠跪了下去，輕聲道：“主上……屬下修夜。”
那聲音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帶了小心翼翼的幹淨嗓音卻格外惹人心疼。
許久沒有聲音，周圍靜得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就當他猶豫著要不要冒險闖入的時候，一聲淡淡的回應終於從門縫間緩緩飄出：“進來吧。”
修夜意外的頓了頓，半晌才反應過來主上竟然是讓他進去，而不是滾開？？
他立刻站起身，輕輕推門走進殿中。只見蘇瀾鬆鬆披著一件墨色貂裘，執著筆，在桌案上不知在寫些什麼。直到他跪在面前，都沒有抬眸看過一眼。
“主上，夜深寒重，求您早點歇息吧……”修夜心裡竟有些澀澀的不是滋味，叩拜著柔聲勸道。
蘇瀾就像沒有聽到一般，面沉如水，用嫣紅的硃砂玉筆靜靜在呈報上寫著批複。狹長的美目微微垂著，始終看不出一絲情緒，可那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王者氣息，卻依然帶著攝人的威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