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將紗幔揚起,拂掃在地。
銜池抬眼望向來人,青衡上前兩步,低首屈膝跪下。
銜池輕輕撥出一口氣——影衛只聽命於太子,誓死忠誠,而她手上有太子私印,她知道,但凡有一個人活了下來,冒死也會來找她。
奪月坊的三樓他們不一定找得到,但她原先在奪月坊的住處,他們是知道的。
“他還……”她一頓,下意識不想提及生死,改口道:“會回來麼?”
青衡默下去,良久才回話:“屬下帶人趕回去時,已經太晚。”
她本就沒存多少僥倖,聞言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轉而問道:“我們還剩多少人?”
“半數。”
他們趕回去得太晚,所以負責護送銜池去荊州的這一半都還在。
“足夠了。”銜池從榻上起身,走到他跟前,“殿下的私印在我手上,你們便要聽命於我,是與不是?”
“是。”青衡抬頭:“但殿下交付給屬下的任務,是送你去荊州。屬下已經安排好,只要你點頭,必然能毫髮無損去到荊州。再往後,天大地大,姑娘換個身份,仍可以過自己的日子。”
銜池卻只問了一句:“我娘在那邊可好?”
“宋夫人一切安好。荊州不必擔心,莫說他們現下根本騰不出手,就算真去查,也查不出人到底在哪兒。”
“好。你安頓好餘下的人,再藏一個月,八月初八,我們動手。若我沒猜錯,那天,躲在暗中放箭的那個人一定會出現。”
在他們的敘述裡,寧珣受的致命的那一箭,同她上輩子一模一樣——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既然回到了相似的境況下,她只要讓一切按原定的軌跡走下去,該出現的人,遲早會出現。
那人是來殺她的,所以要引出那人,她必須以身做餌。
但那也不打緊。她甚至在期待那日到來。
影衛在暗處,那人只要對她放了箭,便是露在明處。青衡定然能替寧珣報了這一箭之仇,興許還能問出是受何人指使。
只是她管不了那麼長遠了。能等到八月初八,她已經竭盡全力了。
“我們的人,再殺一個沈澈,夠麼?”
青衡沉吟片刻,“鎮國公府豢養了不少死士,大婚當日潛藏在沈世子身邊護衛的死士只會多不會少。若要一舉殺了他……”青衡搖了搖頭。
銜池沒多糾結:“那便殺熙寧,最好能嫁禍給他,再將訊息送到二皇子耳朵裡。”
青衡不由得在心中重新審視了眼前人一遍。他今日來,原以為她會答應逃去荊州,難過一段時日也便罷了,日子總要繼續,沒想到她卻一心想著報仇。他看得出她很清醒,並非是一時衝動做出的抉擇,只是這清醒中,卻透出一股執拗的瘋勁兒。
他正色道:“可以一試。但同樣,不敢說一定能成事。”
銜池輕笑了一聲,“本也是一死,成不了便成不了。能成,便是賺了。”
青衡退了兩步,頭一次對她行了大禮,而後在眨眼間便消失在窗前。
銜池再見到沈澈,是半個月後。
聽說皇帝的病情穩定了不少,雖纏綿榻上,但一日總也有兩個時辰能清醒過來,處理朝政。只是龍體已經虧空,料是撐不過今年冬。
重新立儲一事仍沒有動靜,但皇帝已經開始將朝政放手給了寧禛,也算是一種預設。可與此同時,皇帝也解了溫妃的禁足,時常召至身邊。
朝臣不免也開始注意到溫妃和四皇子——雖四皇子一直以來都沒什麼建樹,只站在太子身後,可眼下這時間敏感,只要儲君一日未定,誰也不敢保證會如何。聖人龍體欠安,溫妃又常常隨侍左右,說句不好聽的,若哪日聖人不好了,遺詔十有八九便是落在溫妃手中。
暑氣將盡,沈澈早早換上了披風。
銜池透過梅娘向他說了七八回要去護國寺,原以為他答允了便罷了,沒成想他竟親自來了一趟,陪她一同來了護國寺。
他願意來,銜池也沒攔。她先去佛前敬香,卻在看見佛前敬奉的長明燈時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