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這話一出, 底下自然便有無數嘴甜討巧的, 至於熙寧本要做什麼,也便無人注意了。
太后看了熙寧一眼, 刻意停下步子, 等了她片刻。熙寧再不情願,也只能告退, 先隨太后回去。
太后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扶住熙寧遞過來的手。女大不中留, 她自然知道熙寧屬意沈家那個,本也是想著能借這次機會,替她再掌掌眼。
總得將熙寧的大事兒辦妥了, 她才放心。不然等哪天她撒手人寰, 這孩子便孤苦無依。年紀上來了,宮人伺候得再用心,她這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自去年入了夏起,明顯能覺出來精神短了。
鎮國公府本是個好歸宿,奈何沈家同禛兒聯絡過密,而太子如今也懂得藏鋒了,日後之事, 誰說得準。
若是許錯了人, 這輩子可就隨著交代進去了。
塵埃落定前, 她捨不得熙寧去犯這個險。
太后一走,皇帝便開始時不時去揉額角,像是頭風又犯了,沒多一陣兒也離了席。
席間一時冷下去了不少。寧勉沒喝多少,卻已經醉意醺醺,提著酒壺來找他大皇兄敬酒,賀他凱旋。
酒杯一撞,寧禛在太子下首嗤笑出聲,“四弟倒是殷勤。”
這話說完,寧禛也不欲再留,起身輕飄飄留了句:“真真是兄友弟恭,不錯。”
寧勉臉色一白,看著他走遠,才喏喏道:“皇兄在北疆這些日子,二皇兄聲勢不小……眼下說話愈發沒遮沒攔了些,皇兄莫要放在心上。”
寧珣只笑了笑,親手替他斟滿酒。
他人在北疆,但京中的風聲也一絲沒漏,自然也知道,過去這幾個月,老四明裡暗裡阻了寧禛不少。
雖在政事上露面得少,但寧勉一向是幫襯著太子的,是以這幾個月來完全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寧珣看著他痛快喝下杯中烈酒,若有所思。
他那一向膽小怕事的四弟,是什麼時候開始,能跟寧禛有一抗之力了的?
寧勉醉得厲害,這一杯喝完便要伏倒案上,被內侍攙了下去。
沒人在前頭擋著視線,寧珣抬眼,不經意間剛好望向沈澈的位置,又正巧撞上他遠遠投過來的視線。
兩人無聲對視了一眼,寧珣先笑了一聲,舉杯朝他示意,而後仰頭一飲而盡,禮數週全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單看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他大婚的婚宴,新郎官在招呼來賀的賓客。
沈澈臉上慣常帶著的笑意淡下去,依禮舉杯回敬後,卻只將杯盞重重擱在了案上。
寧珣毫不在意,應付了兩輪朝臣,便也尋了個由頭,提前離了席。
他不喜這些宴席,甚至稱得上厭煩,每回離席後,都只覺一身沉沉躁氣。這次出來,卻是腳步輕快——知道有人在等著他回去,自然同從前不一樣。
四年前,正和二十一年的春天,他自北疆回來那時,若也有人這樣等著他,那段時日興許便不會那般難熬了。
是他同她相遇得太晚,否則就算是綁,也定會早早將人接來身邊。
銜池等在東宮門前,百無聊賴地數著石板,低著頭一步步地數過去——直到眼前走入那雙玄青錦靴。
她昨夜還赤著腳踩過它,它凌亂堆在榻下——也只踩了一下,甚至還未踩實,便被人自身後撈了回去。
不等她抬頭,已經被人一把擁進了懷裡。
“怎麼又出來等了?”
因著回了東宮,人前她對他的稱呼又改了回去:“想殿下回來的第一眼便能看見我。”
寧珣捏了兩下她後頸,輕輕笑了一聲,“往後不等了。”
銜池直覺他這話裡別有深意,一時卻分不清,只乖乖被他牽著往回走,又聽他道:“在心裡的人,即便不在眼前也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