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池站在宋弄影住的小院門前,聽見裡頭沙啞的咳嗽聲,聞到熟悉的藥香時,飄忽了半個多月的心才像是終於找到了根。
明月替她開啟門,“縣主知道小姐思親心切,郎中剛走便叫小姐過來了。”
許是近鄉情怯,她站在大開著的門前,一時竟不敢抬腳邁過門檻。
細想起來,前世今生連起來,她竟不知自己有多久沒見過娘了。
這一刻她明明想衝進去,確認娘還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可她卻害怕。
她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麼——即便是重生回到及笄這年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時,她都沒怎麼怕過。
來之前,池立誠語重心長地提醒過她,宋弄影身子太弱,早已經不得憂思,她只揀些開心的事兒說一說便罷了——至於不開心的,都可以同他講,他為她作主。
他這話意有所指得明顯,也正是因此,上輩子即便被送進了東宮,銜池也沒跟她娘透露半個字——她夥同池家一同搪塞著宋弄影,讓她以為自己是去了書院。
如今重來一次,她依然不敢叫娘為她操半分心。
她在門口遲疑著,裡頭躺在榻上的人不知怎的察覺出來,喚了她一聲:“銜池?”
在銜池幼時的記憶裡,孃的聲音軟和極了,像是初春時斜斜地織在河面上,伴著柳枝的細雨。直到她的病一日比一日重起來,咳破了嗓子。她聲調依然柔和,可嗓音卻沙啞難辨,再聽不出往日的痕跡。
只一句“銜池”而已,她的眼淚卻突然不受控地大滴大滴滾落——似乎從那日至今,一切因著眼下情形嚴峻而被她刻意拋在腦後的細密情緒,都在這一聲呼喚裡朝她撲上來。
她的恐懼,她的憂慮,她夜夜不得安眠的痛苦,在這一聲裡悉數化作了可以被平反的冤屈。
銜池抹掉眼淚抬步進去,抽了抽鼻子,佯裝無事,只笑著喚了一聲“娘”。
宋弄影看見她,露出極淡的笑意來,在她近前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囡囡受委屈了?”
銜池卻只是笑,眉眼彎得像盛了月的兩灣清潭,“怎麼會,就是想娘了。”
宋弄影咳了一陣兒,半支起身子來,神色黯淡:“是娘不好,連累你了。”
銜池搖搖頭,握住她的手,“娘最好了。”
能看得見,能說上幾句話,已經很好了。
“這兒同老宅不同,”宋弄影喘息了一陣兒,儘量穩著聲,她太疲憊,話也便只能揀著要緊的說:“你要顧好自己。娘這病總也不見好,日後若出什麼事,囡囡要多考慮自己,不要顧慮我。”
銜池的手緊了緊,立馬笑著搖了搖頭,“哪能有什麼事兒,等孃的病治好了,池家容不下咱們也罷,娘想去哪兒,我便跟著去哪兒。”
宋弄影嘆了一聲,“也是,畢竟也是他的女兒,總不至......”她後半句未說完,銜池垂下眼眸。
說了一會兒話,她已經沒了精神,銜池扶著她慢慢躺回去,一直陪到她睡下,才輕手輕腳起身。
似乎只在見了娘這一面後,她的生活才重新有了真實感,不再像是場光怪陸離的夢。
她不在乎京中的波雲詭譎,她只想等孃的病好起來,帶她遠遠離開這一切紛擾,將命運改寫。
秋風攪動雲霞,銜池抬頭,望了一眼被落日燒紅的天。
作者有話說:
成語接龍:
沈澈:先來後到(指有的人到現在還沒出場
銜池:到此為止(消停一會兒
宋弄影:止足之分
池清萱:紛至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