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很古怪,一個從頭到尾都參與其中的人,怎麼就敢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更何況,以他現在給我們看到的這副模樣——孤苦柔弱,手無縛雞之力,究竟靠著什麼,在那樣一群虎豹豺狼手裡一直活到今天而完好無損?”
“難怪你從一開始就懷疑她。”沈星遙說著,心頭頓起醋意,“那你還對她……”
“哎,話不能亂說。”淩無非及時打斷她的話,不疊解釋道,“現在一切都還沒有證據,我總不能上來就審問她吧?何況我也從未對她做過逾矩之事,都別說她了,就算是你……”
他話未說完,沈星遙帶著殺氣的眼神便已盯住了他。
“我是想說……”淩無非下意識嚥了口唾沫,“先前你我不和,就算是夫妻,我也從沒佔過你半點便宜,更何況她還是……”
沈星遙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卻未用力。
淩無非立刻閉上了嘴。
“到此為止,以後多留意她就是了。”沈星遙滿臉不悅,起身便往門外走。淩無非愣了一瞬,趕忙起身去追,卻還是遲了一步,差點一頭撞上緊閉的門扉。
緊跟著,便聽得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
“你幹什麼?”淩無非頓感不妙,連忙拉動門扇,卻為時已晚,轉而又去推窗,竟發現窗也被鎖上了。
“你不是病得都沒力氣了嗎?”沈星遙的話音分外淡然,“免得有人打算從你這兒下手,只能這麼做了。放心,都是為了你好。”
淩無非聽得目瞪口呆。
門外的腳步聲卻遠了,走得毫無留戀。
冬日荒涼,夾道樹影蕭索。
請賢居後院第一排最西邊的小院,名作放鶴齋。葉驚寒就住在這裡,人遠地偏,心卻不清靜。
一來是史大飛因寨中弟兄受傷,一直對他不依不饒,逼著他把下毒的罪魁禍首找出來,在人手有限的情況下,還得設法排查搜尋,以致焦頭爛額。
二來,自是因為沈星遙。
她的一吻,看似將他從混沌沉淪中拯救出來,卻分明把他推進了另一個深淵——原來不論如何苦心追尋的人,心始終都在那人身上,亦會為了那人的安慰,委屈自己,施捨他這一吻。
原來自己無論在哪,都是個多餘的人。
天邊孤雁南飛,追不上遠去的同伴,發出一聲悽厲的長嘯。葉驚寒聞聲抬眼,卻蹙起了眉,舉起剛從門人手裡拿來,打算出獵用的弓箭,抬起張弦,搜的一聲射了出去。
一箭破雲,徑自穿透孤雁腹部。孤雁哀嚎一聲,撲騰跌落長空,轟然落地,激起一地塵埃。
“哎呀——”一聲女子的驚呼從月門邊傳來,顯然被這落地的雁兒嚇了一跳。
葉驚寒略一蹙眉,走上前去,卻看見文晴的腦袋怯生生從月門後探了出來。
“文姑娘?”
“我……我做了些點心,正準備挨個給你們送來……”文晴不由得抓緊了手裡盛著點心的盤子,臉色微微發白,看著地上的大雁,結結巴巴道,“這是……這是要……”
“他是多餘的。”葉驚寒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地上的大雁屍首,冷冷說道。
“我……我聽說,雁是忠貞之鳥,漢人婚禮,多以雁作聘,我還以為……”
“要送也是送一雙,沒人送一隻。”葉驚寒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漠然掃過她手中糕點,“我用不上這些,拿去分給其他人吧。”
“我做了很多,大家都有。”文晴莞爾一笑,遞上糕點,道,“雁兒或許多餘,可人不多餘啊。”
“多謝。”葉驚寒接過糕點,隨手放在庭間石桌上。
文晴沒有說話,俯身檢視地上大雁,見其已然斷了氣,略一抿唇,道:“葉宗主打算如何處置這只雁?”
“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那……我可不可以葬了它?”文晴見葉驚寒神色始終漠然,咬了咬唇角,擠出一絲尷尬而拘謹的笑,道,“我同它一樣,也是多餘的。”
葉驚寒聞言,眸光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靜立良久,長嘆一聲蹲下身去,握住刺穿大雁身體的箭,猛地拔出。
文晴幫著按住大雁屍身,黯然說道:“可惜啊,到了了還是無人相伴。人生苦短,孤零零來,又孤零零走,怎的就沒人懂它的心呢?
“他看起來什麼也不需要,旁人自然以為不必給。”
“可葉宗主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文晴轉過頭來,直視他說道,“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