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蒸化了濃雲,碧空晴朗,日照萬裡。
岸旁,蔣慶等人立於沙船舷側,眺望村中,直至瞥見遠方出現人影,方鬆了口氣。
沈星遙在沈蘭瑛與林雙雙的陪同下走出船艙,看著眾人歸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些許。賀金龍等海盜未服解藥,就這麼暈著給架了回來,仍舊押去後艙關著。
姬靈渢遠遠瞧見走在白落英身後的夏慕青,當即飛奔上前,一頭撲入他懷裡,話裡帶著哭腔,似是抱怨,更多卻是擔心:“怎麼好端端的會被他們給抓了呢……不是都在船上嗎?”
“那村長故意設計船工失蹤,騙我們下船去尋。”夏慕青略一沉默,解釋說道,“那村長似乎是這島上唯一知道村子來歷的人,但懂得的毒物不多,且都不致命。倘若那賀金龍沒有敗在我們手裡,應當不至於著他的道。”
“那賀金龍上山又是為了什麼?”胡博全年事已高,雖已服了解藥,仍覺得腦袋昏昏沉沉,一面拍著頭頂,一面問道,“難不成是為了那山洞裡的神像?”
“那便只能等他醒來再問了。”淩無非說著這話,一手攙扶母親走上舷梯,卻見沈星遙快步奔來,停在跟前,滿目擔憂望著白落英。
“沒事。”白落英展顏寬慰。
“那村長人呢?”沈星遙問道。
“他把不知情的村民也都關了起來,說是怕有人壞了他的事。”淩無非道,“想是去放人了。”
“你說了什麼,他們當真如此輕易便放我們走?”沈星遙心頭仍有疑惑,始終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所用毒物失效,他已無計可施,就算不放人也沒轍。”淩無非若有所思,“莫非你覺得……”
“沒事。”沈星遙下意識別過臉去,避開他的目光。
“遙兒,你臉色不佳,還是回去歇一會兒吧”白落英走上甲板,伸手將她額前一縷亂發別去耳後,溫柔說道,“這一趟本就來得倉促,都平安就好。”
沈星遙點頭應聲,本能迴避了淩無非關切的目光,大步走開。淩無非悵然望著她的背影,心已黯然失色。
本以為已無機會再見,卻因陰差陽錯,偷得十數光陰與她獨處,雖這一路兇險,卻是餘生再也求不來的奢望。
從今往後,他才真算是徹底失去了她。從此山高水遠,生生死死,只怕都不會再與她有任何牽連。
沙船逐漸駛向深海,離島越來越遠。沈星遙因身體虛弱之故,暈船發作頻繁,於是由林雙雙陪同,伏在舷邊吹風。
“我就不明白了,三個師姐,一個比一個暈船暈得厲害,”林雙雙一手託著下頜,小聲嘀咕道,“怎麼就我不怕呢……”
“這又何嘗不是運氣?”沈星遙淡淡一笑,舉目望向鵬溟島,只見諾大的島嶼,在視野裡只剩下小小的一個點,如砂礫一般。
卻在這時,船身忽地發出劇烈的震蕩。沈星遙一時沒能站穩,一個趔趄向後跌倒,林雙雙本待攙扶,卻慢了一步,同她一起摔倒在了甲板上。
“師姐……”
“發生什麼事了?”沈星遙眉心一緊,卻見幾個船工跑了過來。
他們看見摔倒的師姐妹倆,趕忙幫著攙扶起身,道:“不好了,二位姑娘。這條船的底艙被人動了手腳,不知放了什麼蟲卵在底下,遇水便孵化,還會吃木頭!別說是這條船,就連裡邊存放的逃生船都損壞了不少。”
“你說什麼?”沈星遙察覺腳下甲板傾斜,心陡地一沉。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離島前的不安心緒緣何而來——玉煌宗遺民已對他們生了殺心,又怎會因為一次簡單的談判,輕易罷手?這些蟲卵,才是最後的殺局。
“不好!這裡也進水了!”船尾傳來船工們驚慌失措的呼聲,整條沙船亂成一團。眾人得知了船漏水的訊息,紛紛同船工一道,將底艙僅剩的幾條船都搶救了出來,在船頭聚集商議。
“就這幾條船,能救得了幾個?”白落英見情勢危急,即刻將站在身旁的幾個年輕門人推了出來,道,“你們護著少掌門同阿青、靈渢一道走,船上留幾個袁家的人照看。記著,袁家人是受我之託才出的這趟遠門,務必全須全尾地送回去,一個都不許死!”
說著,她不由分說將沈星遙也拉到跟前,溫聲囑咐:“你也同他們一塊兒走。你不識水性,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您說什麼呢?”沈星遙掙開她的手,道,“我如今這副模樣,已是半個死人了,回不回去又有什麼區別?還是你們先上船吧。”
淩無非本也沒打算丟下母親逃生,聽到這話,即刻撥開袁家船工推搡他的手,走到沈星遙跟前,雙手扶上她肩頭,與她相視,目光懇切:“你不一向是不服輸的性子嗎?還沒到最後一刻,怎麼就放棄了?”
“是啊,”蔣慶上前一步,道,“老夫聽淩公子說,地宮石碑記載的魔音篌早已流往中原,這趟若能尋得此物,何愁解毒無望?老夫一把年紀的人了,多活一日,少活一日也無甚區別,倒是盟主您這樣的奇才,同我等凡夫俗子一趟葬身海中,實在不值,還是盡快上船吧。”
“蔣先生抬舉我了。”沈星遙自出海以來,數度面臨生死攸關的難題,心早已麻木,眼下腦中唯一所想,便是盼著船上所有人都能逃出生天。一時之間,無處落定的目光遊離在海平面,竟忽地瞧見,海上浮現一道褐色的小點,逐漸駛近。
“快看!”一眼尖的船工喜出望外,抬手一指那處焦點,“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