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拾起竹管,瞥了一眼,看出斷口痕跡,瞳孔在一瞬間翕張,憑著對血腥氣息的敏銳知覺,幾乎沒有猶豫,飛身躍上前廳房頂,低頭一看,只瞧見一行風幹的血跡淋淋瀝瀝滴在大大小小的碎瓦上,扭曲延伸向遠方。
葉驚寒眸光一緊,當即追了出去。
日頭高照,街頭行人熙攘。
賣芙蓉花的女孩照例提著一藍花,沿街叫賣,路過賣胡餅的小攤,停在一名腰配黑色長劍,穿著淡青色圓領衫,身長鶴立的青年身後:
“公子,看看新鮮的芙蓉花吧。”
“芙蓉?”
淩無非下意識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賣花女籃子裡一簇簇嬌豔欲滴的芙蓉花,眸底亮起一瞬光彩,轉眼又熄滅。
“一文錢一朵,公子要買嗎?”女孩問道。
“我都要了。”淩無非回想往事,只覺記憶裡那股似有若無的芙蓉花香變得越發濃鬱起來,當即掏出一塊碎金,遞給女孩。
賣花女接連兩日遇見大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時竟不敢接過他手裡的碎金,磕磕巴巴道:“這……這太多了……我找不開……”
“沒事,你收下吧。”淩無非說著,指指她手中花籃,溫和問道:“籃子能一併給我嗎?”
天邊雲散,方才還陰沉的天色,一下子亮堂起來。
淩無非提著裝滿芙蓉花的竹籃走在街頭,引來不少路人側目。男子侍弄花草本就風雅,更何況是個容色清麗,貌若女子的年輕人,更是引人注目。
他並不理會這些目光,只是淡然抖開藏在袖中的羊皮紙。紙上畫的,正是衛椼默畫出的那張海航圖,經畫師完善填補,圖中不僅繪製出了崇明州所在島嶼全貌,以崇明碼頭往東,還有兩座現今所有海圖上都不存在的兩座島嶼。
此行來崇明州,他先行一步到崇明州來打探訊息,同門師兄弟姐妹們一半負責妥善將衛椼送去安全之處暫避風頭,另一部分則繼續依照原定計劃與白落英等人會和,安排好船隻等一應事宜,再往海上行進。
淩無非先是問了那賣花的小姑娘,隨後沿途打聽一路,直至碼頭,卻發現沒有一人知道這兩座海島的存在,正愁沒有眉目,轉身之際,剛好聽見幾名船工坐在堆積如山的貨物旁閑聊。
“我看老八這次是瘋了,放著好好的活不幹,非要辭工去尋那什麼……什麼‘桃源島’,我看他這次回去,叫他媳婦知道,非得打爛他屁股不可。”
“海圖上都沒有的東西,也不知擱這較什麼勁。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神神叨叨的東西……”
“不過我倒是聽說,是那個什麼島上頭,有種能令人起死回生的靈藥,能救他那個癆病兒子的命呢!”
“嘿嘿哈哈哈哈……王老四你怎麼也信這種東西?你是信這世上有仙丹,還是信老子我是玉皇大帝?哈哈哈哈……”坐在貨箱上那名膚色黝黑,身量好大的船工說著這話,一時捧腹大笑,笑得幾乎脫了形。
淩無非遠遠觀察了幾人一會兒,稍加思索,大步走了過去。
“幾位大哥,打擾一下,敢問你們方才提到的‘桃源島’是個什麼好地方?”
大笑的船工們聽見這話,紛紛扭頭看他,戲謔似地開口:“我當是個娘兒們,原來是位公子哥——”
“別又是個痴心妄想的……”
淩無非對幾人譏諷一笑置之,只搖頭道:“幾位別誤會。在下也不是那般不切實際之人,只是——”
說著這話,他抖開手中海圖,道:“只是不久前有位兄弟,借了我幾十貫錢,一時還不上,拿了這圖來抵債。說是從這崇明州碼頭出海,直往東去,有座桃源島,島上寶藏,足以抵償欠款。”
言罷,他遞上手中海圖,道:“還請幾位大哥看看,你們那位兄弟說的,可是這圖上的島?”
那名說島上藏有靈藥的小個子好奇接過海圖,看了一眼,不禁撓頭道:“這上頭……怎麼多了兩座島?”
“你可別說,前幾年瘋了的那個翟員外說的都是真的。”黑壯船工頗不信邪,“說什麼在海上迷了路,飄到個什麼地方,還有個漩渦擋著過不去……”
“就是他說的!”另一船工叫囂道,“就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員外,說他娘兒們得了不治之症,是那島上的人給治好的,不然老八也不會發瘋……”
“就是!老瘋子一個,他還拖了咱們工錢呢!”
淩無非見幾人說得口水四濺,趕忙從那小個子手裡把海圖抽了回來,本待再問問他們口中的“老八”是何人物,卻聽得泊船處傳來一聲女子高呼:“都給我讓開!”
這聲音過分耳熟,聽得他一個激靈,驀地回身看去,只瞧見碼頭泊著的那艘正在卸貨的商船船頭,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語拉扯個不停。
而被那幾人拉扯著的女子,赫然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沈星遙?她怎麼會在這兒?
淩無非顧不上多想,當即縱步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