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遙的心猛地一顫,恍恍惚惚看向戲臺,只見那男伶跪在倒地的女伶跟前,作哭泣狀,繼而火光起,萬箭襲來,一雙人兒,終而葬身火海。
她的眼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客舍門外,豔陽高照。堂內戲臺上,則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盛夏的天悶熱,恢複精神的朔光休養幾日後,終於蘇醒,與同行的幾位師弟師妹快馬加鞭趕回了光州,將那本殘缺的呂濟安手記與刻了鐘離鶴歸款識的竹筒交予白落英。
白落英一見那竹筒上的款識,便變了臉色,接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方緩緩發問:“這是你們在五蓮山裡發現的?可還有遇見其他可疑的人?”
“不曾。”朔光搖頭道:“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極為巧妙的機簧,不便拆卸帶回。這箭筒裡的名字,還是公子無意發現的。”
“你同他們遇上了?”白落英眉心一沉,露出疑惑之色,“怎沒一道回來?”
“這……”
折楊見朔光說不清楚,便即上前幾步,道:“夫人受了點傷,本還在靜養,卻不知發現了什麼線索,先行離開了。公子也跟著去了,可能……過幾日便回來了吧。”
“遙兒受傷了?”白落英眉頭蹙得更緊了,“那臭小子呢?他竟然沒事?”
折楊一時語塞。
天底下哪有盼著自己兒子受傷的娘?
“天知道在搞什麼名堂。”白落英說著,又端起手中箭筒看了一眼,眸底隱約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眼色,略一沉默,打量朔光一番,道,“柳神醫還沒回來,你拿著樹果,去找靈渢問問,看她認不認得。”
言罷,她吩咐幾人退下,旋即拂袖轉身,走進堂屋。
堂屋的窗都開著,一扇扇透進光來,在地面的石磚上畫出一個個規規矩矩的方格。
白落英站在正東方的第一個方格內,不動聲色,關上了眼前的窗。
一扇、兩扇、三扇……雕花的窗格是更小的方,同樣規規矩矩。
白落英低頭看著滿地無數大大小小的方格,不禁嗤笑出聲。
四十餘年,她終於破了祖訓,成為白家數百年來第一個以女子之身坐上掌門之位的人,竟依然沒能改變什麼,只是剛好這敗落的門庭,比起更為衰落的江湖,稍稍多了些許尊榮。
該來的,遲早都會來臨。
正午的陽光熾烈,暖風推著流雲,飛渡城牆,被烈陽一點點蒸酥,逐漸消散在風裡。
譙縣街頭,行人疏疏落落,風也如裹了熱油一般,多曬一刻都是煎熬。
淩無非伸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緩緩退到路旁屋簷下。身後剛好是間茶舍,堂內一名夥計見有生意可做,立刻端了壺紫蘇飲子上前推銷,誰知剛到他跟前,眼前便擠過來一個花白的腦袋。
那小老頭眼睛不大,卻是囧囧有神。淩無非被他直不楞登盯著,嚇了一跳,當即退開兩步。
“哎,等會兒等會兒——”老頭說著這話,又躥了過來。
淩無非這才看清,站在他眼前的,是個身材矮小的大叔,五短身材,頭頂才到他胸前一般高,一雙眼睛在他身上來回打轉,猥瑣至極。
“您有事嗎?”淩t無非皺起眉頭,微微向後仰身避讓。
“原來是位小公子。”小老頭嘻嘻哈哈說完,目光滴溜溜下移,落在他腰間佩劍上。那模樣活像要將他剝光了翻來覆去看個遍似的。
淩無非只覺這老頭多半有點毛病,未免橫生枝節,轉身便走。
怪老頭笑眯眯地看他走開,卻在淩無非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的一瞬,眸光陡然轉涼,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淩無非並未留意到此,只當是遇見個瘋子,一轉眼便丟在了腦後,眼前對他而言,還屬沈星遙的下落,最為重要。
他一路循著她的蹤跡而來,竟發現走著走著,已快到了光州。雖說一開始還是往北繞行了幾個城鎮,但到了最後,終歸還是回家的路,加之這一路以來,沈星遙由始至終都是單獨行路,並未因旁的瑣事耽擱,或是與人發生沖突。
既然橫豎都是回去,她為何非要不告而別呢?
淩無非百思不得 。
偏偏這個時候,他又在路口撞見了那個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