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雨細花零鶯語切三) 也許,往後的境……
沈星遙背靠房門, 一點一點下滑,愈覺渾身無力,緩慢癱坐在地。
房內暗黃的光裡, 漂浮著細小的塵埃,一絲一縷, 無聲無息,彷彿被禁錮在這昏暗的光裡, 彷彿那個被拘禁在回憶裡的她,越發朦朧, 難以觸及。
他從失憶至今, 不過四日光景,從生疏逃避,到若即若離, 再到如今這般喜怒無常。
種種顯而易見的變化,終於讓她意識到——眼前之人, 到底還是變了。
從前琴瑟和諧, 如膠似漆, 而今卻因他的失憶, 疏離至此。
琴破弦絕,古調獨彈,無人相和的曲, 她一個人又怎麼唱得下去?
沈星遙愈覺渾身乏力,渾渾噩噩站起身來, 卻聽見一聲極輕的“叮鈴”聲, 低頭一看,卻見是懷中的白玉鈴鐺順著衣襟劃出,掉在地上, 俯身拾起,卻倏地一愣。
回想起七年前他將鈴鐺送給她時的情景,胸腔裡的那顆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這突如其來的墜痛感,也令她恍惚明白了什麼,當下轉身拉開房門,飛快往外跑去。
陽光灑落迴廊,映出她的影子,很快便伴隨著越來越快的腳步聲,變得模糊不清。
別院裡的貓叫聲此起彼伏,一隻金絲虎踩著石墩跳下地面,跟著一群貓兒湧至迴廊外的臺階前。
姬靈渢端著一碗煮熟的碎肉蹲下身來,小心翼翼抓起一把,投餵給離她最近的幾只貓兒,一隻三花貓吃得太急,不小心嗆了一下,緊跟著便擠上來一隻玄貓,將灑在它跟前地上的碎肉吃得幹幹淨淨。
“別著急,都有。”姬靈渢又從碗裡抓了一把,卻隱約看見一個影子在跟前搖晃,抬起頭來,卻見沈星遙穿過小門跑來,立在庭院正中。背後是溫暖的朝陽。光給影子添了色,不全是灰黑的一團,還有穿過海棠花葉縫隙照下來的光,正落在她的裙擺,在沒有花紋的紅色百疊裙上映出一片斑駁。
“星遙?”姬靈渢放下肉碗。群貓喵喵叫著一擁而上,搶食碗中碎肉,就差沒打起來。
“我有話想問你。”沈星遙上前一步,道,“以他如今情形來看,若有朝一日他心裡不再有我,情蠱,是不是也傷不了他?”
聽見這樣的問話,姬靈渢不免愣了愣。她站起身來,看著站在陽光下,卻陷在陰影裡的沈星遙,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沈星遙唇角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緩步踱了過來,俯身抱起一隻沖她翻肚皮的白貓,摸了摸頭。
“為何突然這麼問?”姬靈渢蹙眉道,“你和他……”
“只是覺得,許多事都得從頭開始,現下處境又與當年完全不同。”沈星遙撫摸著白貓的腦袋,溫言笑道,“也許,往後的境遇,也會與從前不一樣吧。”
英雄宴上的鬧劇,就此告一段落。宴席過後,大多賓客當日便已陸續回程,只有那幾個親近可信之人多留了幾日,然因門中事務繁忙,抽身乏術,只有宋翊、蘇采薇夫婦二人留了下來。
蘇清揚本鬧著不肯走,最後仍舊被蘇采薇騙上馬車,為令她安靜下來,也免得生出其他麻煩,還把阿州也塞進了車裡,一道絕塵而去。
沈星遙找到姬靈渢答疑解惑後,一連數日都未搭理淩無非,素日裡雖還是同進同出,夜裡睡覺卻恨不得在床榻中間隔開楚河漢界,誰也碰不著誰。
二人都不是不依不饒的吵鬧性子,屋裡端茶收拾一類的細碎活,順手搭著也就做了,除了不說話,與平日裡並沒有什麼兩樣,加之院裡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忙,唯一對沈星遙極為關注的沈蘭瑛也同柳無相出門尋藥去了,因此並未有人留意到二人之間這點微妙的變化。
這樣的日子,淩無非倒是樂得自在,沈星遙卻不免覺得窒息。這日一早起來,便徑自往前院走去,路過前廳,卻聽得當中傳來說話聲,於是推門看了一眼,只見眾人聚在堂內,似在商議何事。
“星遙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蘇采薇起身迎上,將她拉到身前,仔細打量一番,道,“夜裡沒睡好吧?”
“沒事。”沈星遙避開她的目光,搖了搖頭,親自走到一旁靠牆的椅子上坐下。
她見白落英站在窗前,目光盯著大門方向,忽然像是想到何事,問道:“娘,朔光他們去呂濟安舊居尋找線索,已有十幾日了吧?按理說已該到了。”
“我交代過,若是查到線索,便立刻傳音回來知會一聲,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朔光辦事向來謹慎,恐怕……”沈星遙凝神思索片刻,道,“上回英雄宴上,賀堯上門挑釁,顯然證明鼎雲堂裡那些鬼東西,必與萬刀門有關……倘若,段逸朗投水自盡也是他們所為,朔光此行,未必能夠太平。”
“先前派其他人去,也是因為英雄宴在即,不t便讓人察覺我們已有所動作。”白落英眉頭緊鎖,“如今這般,的確是該有人接應了。”
“不如讓我去吧。”沈星遙這些日子以來受夠了閑氣,巴不得出去走走,一聽這話,立刻便應道。
“就你一個人嗎?”蘇采薇一愣,“那天你當眾抹了賀堯面子,萬一被他們盯上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