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
雪霽天晴,暖日穿過院中稀疏的枯樹枝,灑在坐著竹椅的女子身上。
林桑晚雙手放在額前,看著樹影斑駁,白雪皚皚,烏黑的眼中冷靜得可怕。
“沈郎君,你又去打山雞了。你這身體可不經折騰嘞。”王大娘看到院門口的沈辭手裡拎著兩只山雞,笑得合不攏嘴,忙跑去接過他手中的雞。
沈辭道:“勞煩大娘了。”
林桑晚聞言望去,只見沈辭對王大娘點頭示禮,一如往昔,端正有禮,嚴肅死板。
她含笑道:“沈辭。”
“嗯。”沈辭頜首,不急不慢的在她旁邊竹椅坐下,“氣色比昨日好了許多。”
自醒來後,林桑晚又將養了三日,現在內力恢複了三成,臉色也就好了許多,倒是沈辭的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清瘦了不少。
林桑晚垂下眼,低聲道:“這幾日多謝你了,現下我已經好了差不多了,也該走了。”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多逗留。
這幾日,他呵護她,寵她,怕她突然消失。
睡得迷糊,朦朧間,總能聽到他急忙進屋,然後盯著她看了一眼,確定還在。合了門,他卻門外悶聲哭泣。
一門之隔,林桑晚閉著眼聽得一清二楚,卻不敢開門。
沈辭沉默半響,淺色的眼眸幽深,低聲道:“跟我回永都。”
“沈辭,沉冤昭雪之事只能我來做。”林桑晚明白他的意思,頓了頓,將手伸向藍天,眼中清亮澄靜,認真道:“我要洗刷林家冤屈,讓滿門冤魂得到安息,不被世人詬病、唾罵。我要全天下人知道,林家英豪從未負過君王,從未拋棄子民,他們是戰死邊關,生時無垢,死亦榮光。”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她的身體流淌著林家的血脈,這事只能她來!她心裡的恨也只能她自己來平息!
她要林家堂堂正正的重新立於世間。
她忍辱偷生時,只想著有朝一日能親手了結仇人。
院內落針可聞。
沈辭眼中晦暗不明,靜坐椅上,俊美的側臉宛如一方寒潭,深幽,冰冷。
靜默中,日暮照西山,炊煙嫋嫋起,他眼睛慢慢紅了,隔了許久,才道:“好。”
林桑晚轉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頭上的並蒂蓮在殘陽下熠熠生輝,驀地心頭一顫,隱隱覺得他不似傳聞般厭惡自己。
初入永都時,她年芳十五,一次驚鴻照面,記住了沈辭。後在春蒐,她又救了沈辭,兩人共生死,於是她便時常去沈府狂撩他。
奈何沈家雖然沒落,可到底是百年書香世家,出過兩任宰相,一位皇後,家風嚴明,規矩繁多,而且尤其討厭武將,覺得武將皆是莽夫,無禮,學識淺薄。
沈家長輩從見林桑晚第一眼起便不喜,覺得她太過肆意,明媚,與皇城中的大家閨秀大相徑庭。於是日日防著她,盯著她,就怕自家的好白菜被人給吃了,畢竟沈辭是當時沈家唯一一個能讓沈家重回鼎盛時期的佼佼君子。
當初她將並蒂蓮骨簪作為謝禮送他時,也未見他笑過或者戴過,現在卻天天戴著,她委實有些迷茫。
沈辭用手擋住雙眼,林桑晚看不到他眼中即將泛濫的情緒。
可她好像真的看到沈辭落淚了,她不敢相信,試探地上前碰了碰。
冰涼的觸感撫上他的臉,沈辭垂眸看,是林桑晚的手,於是一把抓住,拿著鼻音道:“林桑晚,你一定要回來,一定要......”
記得我。
莫名的,林桑晚很心疼沈辭。他是因為自己要離開,才難過嗎?
林桑晚搖了搖頭,她現在還有許多事要做,不敢繼續往下想。
真正的離別是沒有長亭古道的,只是一個不經意間,有些人就真的永遠留在記憶中。
朔風凜冽,似劍刃般劃過衣袂,沈辭望著林桑晚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雪夜裡,數日積累下的傷在此刻一瞬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