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航八日,白蹁總是陪著泠九香。不知他從哪個朝代話本集裡看來的詼諧戲文,成日在她耳邊嘰嘰歪歪地念。
泠九香聽得心煩,卻連讓他噤聲的心思都無。她唯一的排解方式便是睡覺,好在中原人待她還算客氣,整理出一張小榻供她入眠。相比之下,楊妍心情活泛,滿目憧憬。
白蹁不忍看泠九香神色倦怠,多次找她閒談無果,便長嘆一口氣。
“你好不容易要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惦記著那幫海盜呢?”
泠九香站在船頭,依舊沉默不語。
“你就不能忘了他們嗎?中原什麼都好,車水馬龍,風景如畫,這裡只有茫茫一片海,能帶給你什麼呢?”
白蹁以為泠九香又無心與他言說,便悻悻然走了,哪成想他走後,泠九香雙手托腮,輕啟朱唇,幽幽道:“中原是好,但我偏愛這片望不到頭的大海。”
按照事先畫就的路線圖指示,皇家戰船要先抵達白絡碼頭,再從碼頭走陸路前往首都京城。於是眾人顛簸一路,坐馬車趕往京城。泠九香和楊妍皆有過海航經歷,雖然旅途奔波但下船時精力尚且充沛,其餘中原人包括白蹁在內皆面色蒼白、手腳抽搐。
一日後,白蹁一行人緊趕慢趕,帶著兩位異鄉人順利抵達首都京城。
根據規定,正室族人或者身份極其尊貴的外國皇親即可從正門進入,外戚族人需從皇城側門而入。殷雪公主乃外戚族人,便乘著轎子從側門進入,泠九香同轎隨行,白蹁卻在抵達皇城門口時跟她們兩位告別。
白蹁半跪著,一手撐著轎子帷裳,另一隻手搭在自己膝頭,鄭重其事地道:“阿九,我乃使臣是也,非詔不能入宮半步,接下來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了,你快走吧。”泠九香沒耐煩地催促。
“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哎呀!”話音未落,轎子已動,白蹁身體不穩,摔倒在地。
楊妍和泠九香不由得擔心,掀開帷裳探出頭去看他。
“我沒事兒!”白蹁雙手成喇叭狀搭在唇邊,“照顧好自己,一定啊!”
楊妍沒有放下帷裳,她抻著脖子環顧四周,見皇宮內各店金碧輝煌、雕樑畫棟,而殿外鳥語花香、春色滿園,不由得連連誇讚。
“這是何等風水寶地啊!”
泠九香也掀開帷裳一角細細觀賞一番,只是唇瓣始終抿著。
“阿九不喜歡?”楊妍隨口問。
“喜歡,見過好多次了。”泠九香呢喃。
楊妍耳朵尖,以為她吹牛,便笑呵呵地說:“你怕不是做夢見過吧。”
這話可不是騙人,作為一個天南海北四處闖的現代人,去過北京無數次,自然也冒著人擠人擠死人的風險進去過故宮,並且多年前那臺破舊的諾基亞還留有她隨手拍的幾張模糊的風景照片。
轎子落地,等候二人的是一個鬢髮灰白的老嬤嬤和身後一干宮女。
老嬤嬤對二人慈祥地笑了笑,柔聲問:“敢問哪一位是殷雪公主呢?”
楊妍盈盈下拜,柔聲說:“見過大人。”
“公主不必客氣,叫我孫嬤嬤便是了。咱們宮裡的規矩,外戚族人入宮覲見皇上之前要先齋戒沐浴,皇上知道兩位素來在海中生活,想來齋戒便不必了,沐浴梳妝卻是頭等要事,請跟我來。”
孫嬤嬤講話很慢,泠九香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走進一間小屋,只見小屋裡放置著兩個足有床大的浴盆,浴盆中滿是奶香和花香。而浴盆旁邊的屏風後是一臺案几,案几上擺放著各色胭脂水粉,如花般爭奇鬥豔,案几前便是一扇敞開的窗欞,屋外一棵海棠樹將綠油油的枝葉從窗外伸進來,顯得屋子裡清新脫俗、綠意盎然。
泠九香不由得嘆道,皇宮裡確實精緻,目所能及每一幀皆如風景畫般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