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正好把房子的影子印刻在斜東方將近45度的時候，儀式開始了。</br>第一項也是最重要的一項，雌性一方要親手關上雄性一方的門，在同性朋友的簇擁之下站定在門外，接受著日光的沐浴。</br>她要在心底默唸自己伴侶的名字，向太陽問詢他是否可靠，是否能夠和他攜手一生，神靈會傳遞給她答案。</br>豐玉有些生疏地這麼做著，等她睜眼的時候，自己的好友都七嘴八舌地問起來神靈的答案。</br>“唔……”豐玉其實想說什麼也沒聽到，但是她聽從著母親的叮囑，鎮定地回答：“神靈說他很好。”</br>這句話像是永遠不會失靈的日出，她的好友立刻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br>朝暈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肯定：“你以後一定會幸福的，我保證。”</br>豐玉怔愣，看著她在陽光下動人的臉龐，笑容真心實意了很多，那些惶恐被驅散了大半。</br>她張開雙臂，和朝暈擁抱，從來那麼爽朗，那麼無畏，那麼真摯：“謝謝你，朝暈，你也是。”</br>最重要的一項進行完畢，雌性們都神采奕奕地帶著豐玉往屋內擠，爭著搶著要開門，可是在推開門的瞬間，甚至算得上是爭吵的爭執上就一連地蹦入了她們的耳朵。</br>“狐言，這次真的不是我說你，再怎麼樣，你也不能讓他來你的結伴儀式上吧？”</br>“說真的，你難道不會覺得他會把不好的東西帶來嗎？惡靈什麼的。”</br>狐言擰起了眉，清秀的面孔上滿滿的都是不贊同：“你們聽著，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祉泫救過豐玉的命，沒有他，我和豐玉都沒有結成伴侶的可能，豐玉說要邀請他的時候，我也贊成了。”</br>其中一個雄性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們覺得最恐怖的地方了，你居然同意了，他甚至不是獸人！你們這個決定真的很糟糕！”</br>“你聽著，我不想再聽到你在我的結伴儀式上說這些……”</br>後面的話，豐玉已經有些不敢聽了，條件反射地驚慌地在身邊找朝暈的身影。</br>在以及那些面面相覷的好友之中找到朝暈時，她只是盯著不遠處一個人孤零零坐著的祉泫看。</br>屋子裡就那麼六個雄性，除了祉泫之外的其他人都離他遠遠的，站在一旁聲音吵鬧地爭執，一點也沒有在乎祉泫這個當事人的心情。</br>祉泫總是挺直著脊樑，幾縷雪色的髮絲因為垂首而落在了他身前，懸停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像是風中飄搖的殘火。</br>他的側影清瘦，眼眸悄然落在面前的石桌上，那抹美到驚心動魄又淡到無懈可擊的藍，開始飄零、浮動。</br>塵事又開始在他身上落雨，那些話輕飄又沉重，不由分說地砸在了他身上，因而讓他看起來更顯孤寂，像被遺忘在時光深處的一枚孤石，被拋棄在故鄉遠方的一棵白竹。</br>狐言一個人面對四個在結伴儀式上質疑自己和伴侶抉擇的好友，氣得胸口急劇起伏，仍然始終如一地反駁他們無理取鬧的說辭，那四個雄性卻還是一味地嘆息著說他瘋了。</br>怎麼會是不瘋呢？祉泫為他們做過再多又怎麼樣，他們給他一個容身之所已經很不錯了，難道還要過分地要求他們善待他嗎？</br>豐玉急得團團轉，她正要開口制止這一場鬧劇，身旁卻驟然掀起了一陣風，她甚至沒有正眼瞧見朝暈的人，只有殘影一閃而過，毫不猶豫地奔向那道像是被眾生拋棄的身影。</br>朝暈不顧一切地跑向祉泫，她的瞳孔深處都是他寫滿孤獨的影子，她的心臟跳得飛快，她又覺得很慢，每一下都太沉重了，讓她痛到咬牙，痛到後悔，痛到想哭。</br>祉泫無言地捱著那些時不時傳來的難聽話所攜的尖刺，只是盯著石桌發呆，可恍然間，他卻驀然聞到了熟悉的花香。</br>他輕輕眨了一下眼，正要掀眸去看，卻被一雙顫抖的手捂住了耳朵。</br>那些無關痛癢的話也被隔絕，被關在了外面，每一聲都像是拍打在岸邊的浪，隔著銅牆鐵壁，怎麼也淹不進來，悶悶的，也讓他清晰無比地聽到了自己愈來愈沉的心跳，喧囂得像破惡的鼓，劇烈得像燒起來的第一把火。</br>祉泫瞳孔一顫，他顏色極淡的唇瓣輕張，跟隨著本能而轉眸，便看見了蹲在他身前的小小一團。</br>朝暈眼眶紅紅的，淚水把她的眼睛劃成了一塊一塊的碎玻璃，但是那其中的氣憤、自責——以及心疼，還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br>情緒無聲，卻在祉泫心裡掀起來震耳欲聾的風暴。</br>朝暈努力壓抑自己的哽咽，堅定地注視著他，溫柔的嗓音還是剋制不了地抖：“祉泫，我們不在這裡待了，我們回家。”</br>她牽起他冰涼的手，引導著他站起來，毫不猶豫地帶著他逃離這些濃縮著惡意的話。</br>豐玉哪裡能攔，她覺得說什麼都太無力了，她只能愧疚地看著朝暈離去，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啞聲道歉：“對不起，朝暈，祉泫，真的很對不起你們。”</br>朝暈頓了下腳步，還是紅著眼衝她微笑，沒有一絲埋怨和隔閡：“沒關係，豐玉，不是你們兩個的錯，你們一定會幸福的。”</br>話落，她重新邁開步子，徹底消失在雌性們複雜的視線中。</br>朝暈從來沒有覺得這條路這麼長，她也不敢停，一停，她就會忍不住落淚。</br>是她欠考慮，她明明知道他們對祉泫的惡意那麼大，卻還是帶他來，讓他一個人坐在那裡聽了那麼久不好的話。</br>一想到剛才祉泫那麼被孤立的畫面，朝暈就覺得鼻子一酸，喉間有抑不下的酸澀往外湧。</br>這期間，有一兩顆不聽話的淚珠往下落，卻又被忽來的風捲走，像是在為她擦拭眼淚。</br>朝暈一直沒敢看祉泫，也沒敢和他說話，走到家門口都咬著嘴唇忍著哭，直到她恍惚間聽到了一聲飽含各樣複雜情緒的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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