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片靜謐。
呂戰沉著氣點了點頭,忽地像是下定決心將自己深隱在背後的秘密從自己的靈魂深挖出來似的又嘆了口氣。
眼神裡似乎有所糾結,但他卻沒想著詢問能否不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這是不能避免的,面對姜依小姐的時候也許可以糊弄,但當真的把事情擺放到明面上的時候,有些事情是必許說清楚的,就比如我方才問出的問題。
呂戰清楚得很,即使說出來只會讓自己再次回憶起曾經的處境以及情感,但他依舊咬著牙,揪著心說了出來。
“其實我小時候是個孤兒,羽凜小姐和楊北先生你們應該認識銀色旅店的那位老闆娘吧?她和我一樣也是孤兒院一起出來的,自小她就格外照顧我,兩人間的感情也是特別好,好到即使有人來領養我們,也得必許一起領養才行的地步,因為這個緣由,我們在孤兒院待了快有七年的時間,一方面是因為領養兩個孩子太過麻煩了,也因為當時我那位姐姐的歲數已經十多歲了,基本上沒什麼人願意領養一個自主意識已然成熟的少女。但是有一人不一樣,那個人就是我們兩人的養父,一位只會扯空話,只會整天抽著煙、握著筆,並且以文士自稱的倔老頭。
如果不是老頭領養我們兩人的話,指不定現在我們兩人根本不可能走上現如今的道路,可能只能在社會的最底層,過著平庸的生活。
再說老頭領養孩子似乎只是一時起意,說是自己一生無妻無子,想要體驗一番家庭的美滿,但又苦於不懂女人心機,跟不懂得去討好他人,讓他去找女人結婚生子簡直就是為難他,所以就想到直接到孤兒院領養個孩子耍耍,也可以在自己百年之後有人可以替自己收拾後事。
所以他的準備其實挺是倉促的,領了一筆稿費,便匆忙的跑到孤兒院來,說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這錢買成了菸酒,落了肚,就又什麼都沒了。
所以在我們第一次到那間破破爛爛,各色書籍雜亂無序堆放著整個空間的出租屋裡,那裡面可以說是除了書之外,就別無他物。老頭的文字並不是特別好賣,在領養我們之前也只是差不多可以一個人過活而已,領養我們姐弟之後生活更是得勒緊腰帶。
說真的,跟著老頭過日子的時候還不如在孤兒院的時候...”說到這裡,呂戰的嘴角似乎翹起了一絲悲苦的笑容。
“日子苦,但過得卻是前所未有的快樂啊...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小集體的欺壓。老頭是很和善的人,除了一些奇怪的癖好之外,基本是個好人,也不需要看他的臉色過活。大家有什麼說什麼,過得特別的開心。也可能是我們兩人的到來,給予了老頭更為激烈的壓力,他的文字也一天比一天厚重,其中蘊含著的是對他人的奉獻就是對自己曾經罪過的救贖,也是一個人生存的重要支點,大概意思是,人必許依靠著他人的需求而活著。
他說這是從我們姐弟身上借出來的,但我知道,他也是這一種人,如果不是的話,是根本沒辦法捕獲到這一點理論的。
在過了一兩年後,他的作品有了哲學根基,其中承載的重量開始豐富,作品開始在文學界小有名氣,也能讓一家三人過上溫飽的生活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老頭收到了來自於布吉島老友的邀請,前往布吉島,見識見識所謂的理想中的烏托邦。
然後,來到布吉島之後,老頭才發現島上的生活不需要任何的勞作、不需要任何的地位,沒有任何一絲的生活壓力,就如他那位老友所說,這裡的確就是完美的烏托邦。即使是將我們兩人隨意扔到島上也沒有任何問題的一個烏托邦社會。
失去我們兩人的負擔,老頭徹底放開了自我,心無旁騖的投入文學創作。
我想,老頭那深藏在心中的隱疾,應該是在踏上布吉島的那一刻就有了。
深深的植根於他心中那甘於為人類奉獻的偉大精神,被布吉島上那陣邪風一吹,就變了個樣。
他放出自己幾經所有的文學功底,將過去幾十年裡,自己在外界所積累,自己身體中所蘊含的一切儲藏全部付諸於筆頭。
而後,當他從書房中走出再次展眼觀望這世間的一切,盼求著能夠從人與人之間尋求得到一絲聯絡,一絲慰藉的時候,他發現,這島上的人,各成孤島。
不需要任何人的協助就可以過得很快樂,無拘無束,整天玩樂,這樣也是可以活著。
然後有一天他專門跑來於我們說:
‘人的存在價值絕不能就如此被物質淡化,島上的人雖然物質方面得到了滿足,但是在精神方面他們卻是匱乏的,沒有家庭的建立,也就意味著心靈沒有任何的慰藉,所以他們三心二意的尋求著他人的,為的是滿足自己,這一切的表面關聯,只是建立在他們空虛的軀殼中,虛幻的偽物。幸好你們姐弟能夠在這種環境下保持著以往的關係,看到你們兩人如此親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說了那令人深思不解的話語後,他開始成天沉默不語的站在街頭巷口,遙望著這布吉島上的景色,似乎是想要從中獲取些什麼東西,但直到最後,他的筆頭依舊沒能落下任何有關布吉島上任何事物的一筆。
‘這是人類最為期望,最為追求的社會,抨擊這種社會,是不是意味著,我反對人類奮鬥的意義?我不能這樣做。’
於是他開始追尋著即使不需要自己的筆頭,也可以讓自己對這個社會有價值的一種方式,可他一介窮書生,除了筆頭,又能有什麼本事呢?
無拘無束的生活反倒成了他的牢籠,我與姐姐跟他說,要不我們離開這裡,回到以前那種生活也是極好的。
但他認為現如今的自己已經沒有氣力繼續拿起筆頭養活我們兩人了,我們被困在這布吉島上了,正如其他人一樣。
最後關頭,那位董經理出現了,在老頭尋不到自己新的人生目標的時候,提出讓老頭參與公司實驗,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