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抓住她,搶她手裡只剩一半的玻璃瓶。張姣揮起手胡亂地砸,用力砸,死勁砸。不知道砸到什麼,血飛到她臉上,糊了她的眼。有人在慘叫。玻璃瓶砸得只剩一個細長的酒脖子,被她死死捏在手心,捏碎了,碎渣割了她一手的血。
一群人摁住了她,打她,拳打腳踢。咒罵,罵她神經病,罵她臭婊子,罵她媽的。
她抱住頭,躺在地上,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聽見板凳摩擦,被高高抬起重重揮下的聲音。
她想完了,她會死在這裡。她閉著眼睛,想起了許沉,想起他們去看小鹿,一群大的小的斑駁的小鹿伸著細細長長的脖子和她貼臉,許沉舉著相機不斷咔嚓咔嚓拍照。拍得非常隨意。
她說許沉,你會不會拍照啊,這樣狂按快門鍵拍不好看呀。
許沉說,好看,每張都好看。
她笑眯了眼,抱著小鹿的脖子,讓許沉過來一起拍,許沉跑過去,臉貼在小鹿另一邊,在許沉摁下快門鍵的那一刻,她的雙手往前一探,環住了許沉的脖子,自己往那邊一湊,兩人臉碰臉。
許沉驚呆了,側頭看她。那一側,帶著涼意柔軟的唇貼在她緊緊挨著許沉臉的右臉上。
拍下來的照片裡,許沉親了她。
許沉黑著臉要刪掉這張照片,她不怕,笑眯眯說,小叔,你這樣不對哦。
許沉問她怎麼不對。
她歪頭笑,親就親啦,你怕什麼呀,小叔親親小侄女不是應該的嗎?你刪了,顯得多居心叵測啊。
許沉的臉更黑了,盯著那張照片,刪也刪不得,不刪也不行。
最後,還是留下來了吧?
張姣不知道,他們回家的那天,相機被許沉帶了回去,他說等照片洗出來了給她送過去。
所以沒刪吧,肯定沒刪,沒刪,沒刪。張姣哭了,再疼再痛她都咬唇忍了下來,可是這一次,她忍不住了,她想許沉,想許沉那個大騙子,照片都沒洗就跑了,相機不給她就跑了。
為什麼要跑啊,她又不是什麼黏著人不放的流浪狗,她又沒有強迫他什麼事,她甚至沒說過一句越界的話,為什麼要跑啊……
……
這場單方面毆打被歡她還是未成年,別打了,犯法啊。
歡樂不明白事情怎麼發展到這一步,一切來的猝不及防。他只是想等那個有錢又長得漂亮的女孩自己上門來找他,到時候他們可以好好談談條件,條件開好了,把身份證和戶口簿還給她。但突然之間,事情失了控。
張姣給鎖進堆雜物的房間裡。
歡樂和其他人坐在外面,有個人受傷很嚴重,被別人騎摩托車送去醫院了。
歡你上哪兒找的這麼難搞的家夥?瞧那穿的破破爛爛的真有錢啊?
歡樂現在有點懷疑了,但還是充足臉面說真有錢啊。
當初,錢多多買遊戲號,直接給他轉了五十萬,他害怕是小孩偷用家長的錢,家長來找,還得還回去。他沒存錢的習慣,有就用,萬一真找上門要錢他拿不出來得去蹲局子,便把錢給退了回去。
後來,錢多多有事找他,時不時給他轉幾萬,充會員,送面板。他才發覺這個女孩是真有錢,同時有點後悔當初沒要那五十萬。五十萬啊,他全家人拼死拼活都掙不了那麼多錢。他懷疑自己當時是腦袋有病被門夾了才還回去,可也沒好意思再叫錢多多轉給他。
他這個人,就是喜歡裝面子。這種叫人把錢重新打給他的事,他幹不出來。但好在,錢多多隔段時間就給他錢,斷斷續續的轉賬,那五十萬也是有了。他也沒那麼想念那五十萬了,因為想更大的去了。他想從她身上榨取100萬,200萬,甚至更多。
而且,要讓對方自願轉給他。他每天跟在錢多多身邊,為她跑上忙下,就是在等大機會。
錢多多失蹤的那幾個月,他慌得快瘋了,每個看錢多多和許沉名片的人,他都追過去問錢多多的蹤跡,沒一個人知道。就在他以為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人時,賺錢的大機會主動遞過來了。
表哥問,那現在怎麼辦?逼著她拿錢,萬一她跑出去報警了咋辦?這和咱們事先商量的不一樣啊。
他掏出張情的身份證,遞給歡樂,要不網上查查,真是有錢人網上肯定能查到。
歡樂立刻用手機查,查無此人。又開啟家裡破爛的老式電腦,那還是他爸去世前給他買的,都有好幾年了,卡得煩人。耐著性子查了一圈,查無此人。
表哥“嘖”了一聲,現在怎麼搞?
歡樂也不知道。
有個男的說,直接讓她拿錢,拿錢走人,還不信她真能去告我們,敢告,老子第一個辦了她,管她是不是未成年。
歡再想想別的辦法。
但一群只會上網、喝酒、抽煙、打牌、飆車的叛逆青年是沒法冷靜的,也沒腦子想辦法。
他們一堆人,想來想去最後的辦法就是讓歡樂進去找人要錢。
反正打也打了,不直接要,還指望人家突然變身散財童子?
歡樂連抽幾根煙,進了雜物室。張姣哭累了,抱著膝蓋縮在木板與木板的角落裡。他摁開燈的時候,她縮了縮脖子,埋下頭躲避猝然亮起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