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許叔一步一步走上樓梯的腳步聲,然後敲門聲,隔著門,許叔在叫許沉。許叔說,許沉你醒沒,阿姣找你。
許叔說,許沉你快點,別讓阿姣等。
許叔說,許沉你在屋裡嗎,開門。
許叔說,我開門了。
許叔說,阿姣,對不起啊,許沉不在家。
許叔說,阿姣,叔叔也不知道許沉去哪裡了。
許叔掛掉了電話。
張姣呆了。
許沉坐在窗邊,一整宿都沒睡,身上穿著睡袍,明明是要睡的,但沒睡著。
為什麼沒睡著。他不願意去想,可人就是這樣,越不想去想的,越會瘋狂地從腦海深處湧出來,無孔不入地往身體四面八方鑽。
許沉很壓抑的意識到,才和張姣離開半天,甚至沒有10個小時,他就想她了。想她跟在自己身後喋喋不休,見他心情好就許沉許沉的叫,見他心情不好,立刻又乖又甜地叫小叔,一遍一遍,像入了魔的音,纏繞他。
電話響起來的瞬間,幾乎是一秒鐘,他從床上翻起來,抓起手機接了起來。是朋友的電話,讓他出去玩。他掛掉了,同時,他感受到心底隱隱約約的失落,也清楚明白自己在等張姣給他打電話。
張姣真正打電話來時,他只是看了一眼,那股縈繞不散的失落陡然升成歡喜。像一個幸福的毛頭小孩,躍到窗邊。黑暗的夜裡,屋裡的燈光映在窗上,映出他溢滿笑意的臉。
他在笑,比任何時候都笑得開心。
這一刻,更大的恐慌從頭頂降落,他意識到這是不對的,完全不對的。盡管沒有血緣關系,但她還是一個孩子啊,還是張家的孩子。
其實,許家和張家並不如表面上的好。他們有很多的糾紛,很多的競爭。
這一瞬間,許沉猶如墜落谷底,摔得全身破爛。
電話在手裡響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敢接。接了,他那些藏在心底深處的陰暗秘密會被剝離得光光淨淨,會被一寸一寸挖掘出來,會如影隨形,永遠消不掉,會害了她。
她的未來是一片光明,不應該被他耽誤。
許叔站在他身後,窗外的城市籠罩在晨霧裡,微弱的晨光穿不透江上升起的濃霧。
許叔問他,怎麼回事。
許沉沒出聲。
都是大人了,都是狡猾的大人了。誰都知道不是和小孩子吵架那麼簡單。
許叔說,這兩個月,你們幹什麼了。
許沉差點就要說出那三個字,同居了。他憋了回去,說出來就沒有翻轉的餘地了。張姣必須是張姣,不是許沉的張姣,她只是張姣,充滿陽光,會笑得燦爛純粹的張姣。
許叔說,許沉,你姓許,是許家人。這種事情,自己處理好,別給我留把柄。
許叔走了,摔門走的。
許沉垂眼看手機,沒電了,黑屏了,所以他接不到張姣的電話了。
也許,一輩子都接不到了。
……
張姣找不到許沉,無論上哪兒都找不到。她不要臉地去了許叔家,許嬸嬸見她一臉焦急,問她怎麼了。她問許沉呢。許嬸嬸說,走啦,今天中午就走啦。
去哪了?
俄羅斯。
什麼時候回來?
沒說啊,可能很長時間都不回來了吧。他在俄羅斯有居住證。
張姣打電話給爸爸,問我們移居到哪兒。爸爸說新加坡。
張姣說,去俄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