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身到桌子對面,拿走了悅淩淩身前的抽紙。悅淩淩的手背也灑了骨頭湯,但陳宇南連抽好幾張紙,轉身遞給平月。
平月已經在用紙巾擦衣服了,周志抱著一包抽紙,抽出紙巾用溫水浸成半濕給平月用。
陳宇南只好收回手,擦自己身上的湯水。
骨頭熬的湯全是油脂,油花濃鬱,那是豬油,濺到衣服上擦不幹淨的。越擦,湯印子越深。陳宇南丟掉紙,懶得擦了。
悅淩淩“哇”地一聲哭了,“在家裡我媽說我,來這裡,你們也說我,你們全都說我,都說我。”
趙淑萍安慰她:“沒人說你。”
悅淩淩說:“說了,你們全說了。陳宇南吼我,奶,你也笑我。我就是笨,惹人煩,從小我媽就說我不如別人家的孩子乖,不招人喜歡。她說我出去上班上不好,還沒畢業就叫我畢業後考公,我不想考,我想出去上班,同學們都去上班了,我也想去。我媽不同意,非要我考公,說過了應屆生這一年,後面就不好考了。”
“我求了她好久,她都不同意。後來我爸問我想幹什麼,我就說想讀研——其實我不想考,但我爸肯定也不同意我去上班,我就撒謊說我想考研。我爸和我媽吵了一架,她才同意我先考研,說今年考不上,就必須馬上準備考公。”
“她到處我說笨,學習不好,肯定考不上研。我知道我笨,但是我就是想考上,只有不考公要我去幹什麼都行,我不想聽她的話。好不容易報上了夏令營,你們、你們也說我……”
“你們嘲笑我,笑我笨。”
“沒有,沒有。”趙淑萍往悅淩淩挪了半步,坐在椅子邊緣,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軟聲安哄,“沒有嘲笑你,我們是覺得你可愛,像小蘋果一樣乖。你是一個好孩子……”
“我才不是小蘋果!”悅淩淩一把甩開趙淑萍的手,面朝她怒吼,“你就是哄我,剛才我看見了,你也笑我,偷偷笑!別以為我沒看見,我看見了!”
酒後憤怒的力量出奇的大,趙淑萍是側著身體只坐了一點點椅子的邊緣,在這股大力之下,猝不及防地被掀翻了。整個人往後倒,後背猝然靠到椅背,一下子撞翻了椅子。她連人帶椅子地倒在地上,面朝天花板,白色燈在瞳孔深處晃了晃。
悅淩淩站在面前,居高臨下,指著她,“我全看見了!我還看見……”她的手指發抖,視線虛虛弱弱地朝錢曉文那裡掃,還沒掃到錢曉文身上,梁威一把提起她,“回房間去。”
“不!”
悅淩淩瘋狂掙紮,手腳並用地對梁威又踢又踹。
“我還沒說完!”
梁威天生個子比她大,常年逮人,非常熟練地禁錮住她亂揮的雙臂,將人拎了出去。
餘有為快速跑到趙淑萍身邊,想扶起來又不敢,怕她摔到哪個位置,被他一扶,扶出更大的問題。他慌張問錢曉文怎麼辦。
錢曉文說:“別動她,讓她緩緩,看她能不能自己起來。不能就鋪張步,穿兩根衣杆做簡易擔架將人抬回去。”
餘有為頻頻點頭,跪在旁邊小聲叫趙淑萍。
趙淑萍雙目發空,呆呆愣愣地望著虛空,視線好像沒有焦距。餘有為特別怕她有事,在旁邊一遍接一遍地叫她。
這頓飯還沒開始吃就結束了。
平月胸口處黏糊糊的難受,拿著保溫杯起身走人。
陳宇南緊緊跟在她身邊,張情一把揪住他的後背衣服:“跟那麼緊做什麼,都在一棟房子裡,還怕跑了不成?留著啊,這兒要人呢。”
陳宇南為難地看了眼地上的趙淑萍,如果要抬人回去,確實需要他搭把手。平月已經走遠了,梁威將悅淩淩丟回了房間,正向她過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梁威問她:“沒燙傷吧?”骨頭湯油膩不易冷,又是剛出鍋的,最容易燙傷。
“沒事。”平月路過他,不願意和他多說話。
梁威只好進了餘有為房間。平月將將走到陳宇南門口,悅淩淩猛地推開門,推得很用力,帶起巨大的風嘯。
打眼看見她,悅淩淩抬手攔在她身前。平月往左邊走,她跟著往左邊挪,平月往右邊走,她就往右邊挪,平月走中間,她就懟在中間,強勢地不讓平月過去。
平月平視她,聲音發冷:“有事?”
悅淩淩:“對啊,問你個事。”
平月沒出聲。
悅淩淩還等著對方問她什麼事,等了半響,沒等來,她就直接問了:“你喜歡陳宇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