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衣的少年僧人喝了口粥,面容祥和。
背後有人道:“你在說謊。”
如果是衛淵在,就能認出開口的是把唐順之的筆送他的那位憨厚漁民方封,方封冷笑道:“當年的高僧,現在說話都不眨眼了嗎?”
道衍語氣沒有半分波動。
“貧僧剛剛說話的時候,是閉著眼睛的。”
方封額角抽了抽。
他們兩個算是有仇的。
若是往上數起來,現代雕玉之祖,大明的陸子岡是太倉府人,年少的時候在海邊長大,刻玉的手法是從方封這防風氏人手裡學走的,後來功成名就,《太倉府志》記錄,陸子岡者,用刀刻玉,子岡死,技亦不傳,就是防風氏的手法。
但是同樣的。
《蘇州地方誌》記錄,陸子岡,年未六十,忽有方外之意,為僧治平寺十餘年,不入城市,亦奇人也。
這就是他和道衍之間的恩怨。
好好一個弟子被拐帶得到了佛門,結果連防風氏的刻玉手法都沒能傳下去,如果不是要守著共工,方封覺得自己一定會用砸玉的錘子砸爛這和尚的光頭。
道衍是循著感應之中,當年名叫淵的大夫的軌跡,一路前來。
卻沒有想到會來到東海,見到這位‘故人’。
嗓音平淡道:“不能說密宗這種勇猛精進的方法絕對沒有可取之處,但是以極端直接的方式去踐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就必然會導致,有大量人把持不住內心,以內墜入魔道。”
“勸一個救一個。”
方封只是不言。
道衍雙目看向東海,他來東海之後,佛門神通所感應到的,‘淵’的氣機突然消失不見,即便是以他的修為也再沒有辦法具體察覺到,只是能隱隱約約略有感應,讓他心中有些悵然。
旋即他微微抬眸,皺眉看向東海遠處。
有一道氣機隱遁起來,正飛快地往這邊而來。
若是普通修士,必然會被避開,無法察覺。
但是道衍是證得漏盡通的僧人。
佛門神通,也並非虛妄。
道衍用筷子把每一粒米都吃完,粥碗乾乾淨淨的,然後把筷子放上去,收回手,起身,邁步往前,動作一頓,沉默了下,然後又轉身蹬蹬蹬走回來,伸出手,把筷子重新對得更整齊,最後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推著筷子尾部,這才心滿意足撥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踏前一步,豁然出現在了東海之上。
一片蒼茫,僧人伸出右手,五指翻轉,猛地按下。
虛空中如有雷聲。
一道身影不得不自虛空遁出。
那是模樣溫雅的方士,眉頭皺起。
少年僧人眼眸微抬,他的命格,原本應該是輔佐朱棣登基的‘帝師’,以佛門之身做到出將入相般的大業,眼下只是被幹擾走偏,即便如此,他仍舊是大明最初的那些子民。
注視著徐巿,俊美僧人單手豎立,嗓音漠然,道:“我道是誰。”
“原來是倭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