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夕張口,喉嚨卻發緊,一時沒發出任何聲音。
咳了兩聲才說:“姑姑,是我。”
裡頭的人遲疑著“哦”了兩聲,接著開了門。
黎悅夕朝裡看去。
小時候總記得鄰居說姑姑有一頭長直的黑發,愛穿裙子,是這一片裡有名的美人,還是廠裡的業務骨幹。
後來結了婚,又拉扯她們兄妹三個,一家子的重擔全落在她一個人肩上。
經濟條件不好了,人也漸漸磨得沒了精氣神。她初中那年,就看見姑姑鬢角開始長出白發。
眼前的人更甚,一頭長發幾乎全白,額角眼尾全是皺紋,蒼老得完全不像是個五十出頭的人。
右手小臂打了石膏,被白色的繃帶綁住,掛在脖頸上。
左手雖沒這麼嚴重,露出的手背也能清晰看見凝結的褐色疤痕。
黎悅夕往前挪去,抓過黎君的左手問:“姑姑,您還有哪受傷了?”
黎君幹笑著,將手抽回來往身後藏,“我沒事的。你快進來。”
她跟進屋裡。
黎君隨即端來一杯水,笑得不太自然,“難得回來一趟,午飯想吃什麼,我去買菜。”
“姑姑,”黎悅夕沉沉喊了聲,直勾勾看向她,“我不和您拐彎抹角,我知道姑父出獄了,並且您的傷就是他造成的。”
黎君目光閃躲,頭一低,還是說:“我真的沒事的……”
她越是這樣,黎悅夕越覺得恨鐵不成鋼。
從她被接進這個家,吵吵鬧鬧似乎從沒斷過。
鬧得最兇的有兩次,一次是她初二那年,王展為了討一口酒錢,砸了客廳的電視,又握著玻璃杯一個個朝她和表妹王子琪砸,罵罵咧咧說這個家運勢不好,都是因為有這兩個賠錢的丫頭。
黎君為了護著她倆,自己擋在身前,胳膊和後背都被砸碎的玻璃杯劃得出血。
另一次是她高考之後,聽說她要去外地上大學,王展又藉著酒勁發瘋,說要她還清這些年家裡給她出的生活費和學費,否則就算玩命也要阻止她離開。
那次王展動了刀,拉扯之間,黎悅夕被割傷了小腿,黎君和王子琪也沒能倖免,各自受了傷。鄰居報警,才最終作罷。
初二那次,黎悅夕年紀還小,沒底氣做什麼,只好繼續忍氣吞聲。
高三那次,她和表妹一塊下了決心去警局作證,也一再勸黎君離婚。可黎君最後還是心軟原諒。
也是因此,黎悅夕才狠心,這麼多年再也不願意回這個家。
除了逢年過節會給黎君轉錢,平時連問候也沒有。
一直到三年前,聽說王展因為賭博被判了刑,黎君才算得了一段時間消停日子過。
眼下人剛出獄,又是這樣……
黎悅夕凝眸看了黎君一陣,語氣更沉了幾分:“姑姑,我還是那句話,您離婚吧,我給您找律師。離婚以後您願意留在雲槐,我和妹妹也會經常回來看您。您要是願意跟我們去其他城市也可以,我們現在能養得起您。”
“我知道,你們倆都是好孩子,”黎君眼眶泛紅,“可是……”
她正要繼續說話,剛合上沒幾分鐘的大門又被敲響。
一下接一下,砸得極為用力,伴隨男人聲嘶力竭的喊聲:“開門!給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