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
石炎靜靜的坐在書房裡,他的面前彷彿永遠都會擺著一張空白的紙,手裡的毛筆並沒有沾上墨,卻一直提在手裡,好像永遠也不會放下來。
他忽然抬頭望天,他的頭頂當然並不是天穹。
石炎望著屋頂,嘴角微咧,輕喃道:“這麼多年了,天機門還是那麼鍥而不捨,可就算你發現了什麼,以你天機門這種微薄的力量,又能改變得了什麼?”他不再看著屋頂,收回目光,看著空白的紙面,淡淡的說了兩個字:“愚蠢。”
紙是一張空白的紙,筆是一支沒有沾上墨的筆,石炎輕輕的落笑,在紙上慢慢的,一筆一筆的寫著什麼。
紙上並沒有字顯現,但從他落筆的筆畫走向,直到落筆完成,依然能看出來,他寫的這個字,是一個遮,遮天的遮。
最後一筆落下,石炎握掌成爪,向紙面虛虛一抓,反手朝上,向著空中輕輕拍出,天空中,太陽依舊,雲彩依舊。
天機門。
地底密室裡,天一睜開了不知道閉了多久的眼睛。
天一一睜開眼,他的整個人立刻就變了,他還是他,他還是穿著天機門的一襲白衣,他還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是他的眼睛看起來已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悲涼,悲涼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無奈和期望,這雙眼神彷彿從遠古而來,橫跨了中間不知多少的歲月,好像已厭倦一切,卻又不得不看著一切。
天一還是天一,他的身體還是他自己的,他的思想亦還是他自己的。
天一已不再是純真懵懂的天一,他自一睜眼就已知道,他現在已是天機門的第二十七代掌門人,而他的師傅,在他閉眼後,睜眼前,就已永遠的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塵世,永遠的,乾乾淨淨的消散在了這天地間,化作了這天地中的一微塵。
天一的師傅走了,從現在起,他的名字已不再叫天一,他,就是當代的天機子。師傅走了,可是在他的心中,師傅還活著,活在他的心中。
歷代天機門掌門人對天機的叄詳,自身的領悟,從天機門祖師開始,就以天機門祖師自創的精神灌頂大法,將天機門的最核心的東西,化作精神烙印,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除了天機門的掌門人,其他所有天機門弟子,對天機門的天機心法哪怕能夠倒背如流,也僅僅只是掌握了一點點天機門的皮毛,真正能夠測天心,馭無常的人,永遠都只有,也只能是一個人,天機子。
回到地面,天穹中烈陽當空。
天機子彷彿受不了那刺眼的陽光,伸出手擋在眼前,現在是正午,七月的驕陽似能夠將地面都烤熟,天機子卻覺得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寒意侵襲,這股寒意從天空而來,從地面而來,從周圍而來,下意識的,他緊了緊身上單薄的白衣,看了看這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輕輕搖搖頭,喃喃道:“天機矇蔽,世間再無天機,再留於此又有何用?不如歸去。”
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歸去?既然天機已蔽,世間到處都一樣,我應該去哪裡?”許久,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因為他想通了,世間道路千萬條,自己若是要算,若是要走,豈非條條道路都走得?他並沒有去算,而是腳尖一點,飄然遠去。既然人力難與天爭,人算不如天算,那麼,不如不算,不如隨緣。
天機門第二十七代掌門人,並沒有像以往那些天機子一樣,接手天機門後,就在天機門裡孤獨終老,最終化作塵埃,而是在接手天機門後就選擇了天下行走,天機如風雲,變幻總無常,並不是恆定不動,天機子這種變化,會給天機門帶來一種什麼樣的變化,為這世間,又會帶來一種什麼樣的變化?
無論是什麼樣的變化,哪怕千變,萬變,到最終,都只會回到最簡單的一,因為一,是萬千變化之始,沒有一,就沒有那萬千的變化,就如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但無論是生出何種樣的變化,變化的始初仍為太極,沒有太極,就沒有後面的萬千卦象,所以,大道萬千,而又大道至簡。這個道理,石昊天在上輩子,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聽到了這些道理,但直到走進密室,直到開始悟刀意,立刀法,才真正的懂了這些話的意思。
石昊天的意識還沉浸在意識海里,連一絲都沒有外放,他甚至不知道,把控制權交給身體,讓身體的本能去劈散那些劍氣,現在已經到了第幾重劍氣,身體有沒有受傷,或者說,已受了多重的傷。
他知道,自己意識海的開闢,不可能一直永遠的開闢下去,總會有停下來的時候,等待的過程是枯躁而單調的,但他知道,無論等多久,都絕對值得,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在變強,一直在變強,既然一直在變強,那麼,等等又有何妨。
他並不是單純的在等,他在等的時候,更多的是在思考,思考著一個已經困擾了他很久很久的問題,他一直沒有自己的刀法,但現在,他有了,他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刀法,他把自己想出來的這種刀法叫做:一刀。
一刀就是一招,一招亦是刀法。
一,是萬變的起始,刀起於一,進而十,十或百,繼而千變萬化,最終化繁為簡,簡單歸一,是以,刀起於一,而歸於一,是謂一刀。
任何一種法的產生,都絕對不是偶然,石昊天若是沒有十數年如一日的沉浸於刀,他想創出自己的刀法,走出屬於自己的刀路,那不知道還有多長的路要走。
既然有了法,那麼,就要去完善它,而完善理論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實踐。
意識海里,石昊天已經收回了對開闢意識海的感知,他現在全部的感知已經放在了意識海的風暴中心,風暴中心,是一把刀,一把寬約二指,狹長而帶著些微弧度的刀。
這把刀很簡單,這把刀看起來很普通,這把刀,石昊天很喜歡。只有自己喜歡的,才是最好的,所以這把刀,在石昊天眼裡,它已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把刀。
彷彿感受到了石昊天的喜愛,這把懸在虛空中的刀忽然發出一種清脆的嗡鳴聲,連綿而不絕,石昊天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這種心有靈犀的聲音,這種聲音,除了他自己,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感受得到。
這種境界,已是人器合一的最高境界,器靈因主人的高興而高興,因主人的傷心而傷心,這樣的器靈,才是最有靈氣的器靈,這樣的器,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