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為諸臣所言甚是,沿海倭寇,不過癬疥之疾爾,雖時常侵擾沿海百姓,但是,規模分散,人數也不算多,不會像蒙古各部一般,威脅我朝廷安危。”
“此前歷朝,都曾出兵剿倭,但是,多徒勞無功,哪怕一時能夠平定海疆,要不了一兩年的時間,倭寇又會捲土重來,大軍出征,靡耗甚重,若能一戰功成,自然是好,可既然無法徹底清剿倭寇,那麼,如此舉動,豈非窮兵黷武?”
在眾臣的注視下,王竑的臉色沒有絲毫的懼怕。
相反的,聽到天子終於點了他的名,這位王大人的眼中,反而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神色,彷彿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刻了一半。
邁步來到殿中,便是一番侃侃而談,絲毫沒有注意到,天子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
“陛下,當初太祖陛下設海禁之制,緣由之一便是倭寇,想太祖陛下何等高瞻遠矚,雄才大略,既定此策,便是因為,對於朝廷來說,相較於大軍出征,屢戰無功,只需禁止百姓擅自下海,便可令倭寇自生自滅。”
“倭寇擅海戰,岸上各處,朝廷自有官軍鎮守,如若僅僅盤桓海上,則與朝廷無干,如若倭寇登岸,面對朝廷官軍,自會被清剿,何必勞動大軍,故此,臣以為,朝廷只需申領各地官軍嚴加防守,加強海禁,便可消弭此禍,斷無理由,勞民傷財,出兵征伐,懇請陛下明鑑,收回旨意,與民休息!”
得,破案了……
這番話,王副憲說的酣暢淋漓,大義凜然,與此同時,殿上的一干重臣也頓時明白過來。
敢情,今天這科道御史們之所以這麼活躍,壓根就不是因為被陳總憲壓抑太久,所以逮著個機會解放天性,而是背後有人撐腰啊。
說白了,這些御史們都是前菜,真正要反對出征一事的,是這位王副憲,也正是因為有他的支援,這些科道官員們,只怕才會如此大膽。
不過……
顯然,他們能夠想到的事情,天子也能夠想到,抬眼看了看天子此刻的臉色,果不其然,這位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朱祁鈺的確有點生氣!
不得不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自從朱祁鈺登基之後起,科道這邊雖然鬧出過不少事端。
但是,大多數時候,其實都不需要朱祁鈺自己出手,陳鎰會居中轉圜,幫他擺平朝議。
如今陳鎰病了,換了王竑暫管監察院,這王竑不替他壓著御史們別小題大做也就罷了,反而還帶著一幫御史故意跳出來和他作對,這讓習慣了都察院低眉順眼的朱祁鈺,當然忍不住有些生氣。
不過,生氣歸生氣,他到底還是沒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王竑這個人,脾氣就是如此,如果說他真要是發了怒,那麼,反而才稱了這幫科道的意。
大明從體制到士林風氣,都優容言路,所以這就導致了,這幫科道官員,壓根就不怕他這個皇帝發怒。
於是,壓下心中的怒意,朱祁鈺淡淡的道了一句。
“朕知道了。”
隨後,便示意讓王竑退下,不過,王竑明顯不願意就此罷手,而是繼續抬手,道。
“陛下……”
見此狀況,朱祁鈺眸色一冷,目光也變得有些凌厲起來。
平心而論,剛剛王竑的那番話,已經是很出格了,窮兵黷武這樣的詞都用了出來,此刻朱祁鈺沒有責怪他,已經是看在要保言路通暢的份上了。
但是,他優容言官是一回事,可底下臣子,不依不饒的一再冒犯他這個皇帝的威嚴,卻又是另一回事。
感受到這道略帶寒意的目光,王竑的口氣略微一滯,不過,也僅僅是片刻,他便堅定信念,打算繼續上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殿中卻響起了一道聲音,截住了他的話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