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鳳天的掌上明珠,念芷呆呆鄧鄧地默了盞茶,終抬頭毅然決然地向著她老爹勉力一笑,福身道之:“父皇,女兒先去給您鋪榻張被。”
鳳帝默然無語。
我幽然一嘆,暗暗思忖。這,大概就是皇族的莫大悲哀。父不父、子不子,端的是無比淒涼悲慘!
我不忍再觀,便退身踱進灶間,燒了一鍋滾燙的湯盛出一些留著給老鳳凰頮濯,另外一些裝進一把紫砂茶壺內浸著十幾瓣嫩綠茶葉解渴喝。
轉回魂恬殿,唯剩鳳帝孑身一人正襟危坐在殿中,意懶心慵的倍是令人乍舌。
我心慼慼地俟近前,盡力剋制著素昔的呼頭性子,沁著頭低眉順眼地注了兩盞熱茶出來,另將其中一杯甚為殷勤地擺到他手能夠的著的位置。
他不可思議地瞥了我一眼,放聲感嘆:“不成想,你也學會了管待人的本事。”
我訕訕一笑:“孃親時常教我,莫生懶惰意,休起怠荒心。炊爨飲鋤,自己動手方為大道,如此,便再無儔。”
他蘧然撲掌,哈哈大樂:“不錯,不錯。古來道之:溫柔天下去得,剛強才步難移。任他百鍊成鋼成材,你方能以柔克剛。妙啊,妙啊,端的是妙不可言!”
我猛可一怔,暗思原來孃親的本意如此。果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左右巡睃了一遍殿內,我慌即奔到艮方捉了把雕花的紫檀椅挨著老鳳凰坐下,手支頤準備聆聽他的教誨。
他側過頸項雙目灼灼地從頭至尾由左到右將我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後不動聲色地擎著青花盞順了口熱茶,闔上眼眸回味無窮道:“茶氣馥香不散,茶湯清洌爽口。好茶!”
我不慎一個趔趄,結果甚是不小心地將下巴兄送到堅實的桌面上,豪不打折地給磕了一下。
最為孰不可忍的是,鳳帝竟險些笑得岔了氣。
我忍痛皺眉道:“本以為你老人家滿腹韜略,我已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打算,不成想……”
他端著茶杯瞧了瞧了我,搖頭笑道:“如此風清月霽之良宵,何苦說哪些敗壞興致的話兒,天垠地荒之事,到頭來不過是盞中茶杯中酒,傾了……”說著,舉杯一攲,滿盞的香茶頓時覆在地上,化散為氣。
我為之驚詫,遽然之間氣塞胸膛喉舌冷,堪堪的拙口鈍腮,一字難言。
這隻老鳳凰,竟敢將我熬湯煮水一番苦心的成果潑在了地上。本天神……本天神……畫個圈圈詛咒你。
聊坐片刻,我二人將將吃完一壺熱湯,老鳳凰才起身甩袖,故作高深莫測地唱著離去:“莫道神仙好逍遙,半盞清茶走一遭……”
我仔細地覺中覺、悟中悟了幾番,以為有甚禪意道理,怎奈我將這幾字拆開了揉碎了地往深山雲霧解析了一番,也未察覺出有何深不可測之處。
頹然一嘆,展抹完桌上水漬,不期聽得魂恬殿外有人沉吟。
曰: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我愕然一怔,旋即氣呼呼地臆測著:問君能有幾多愁?仿如一堆太監上青樓。
怎地他今夜也犯了花痴,嗚呼哀哉,到底還讓不讓本天神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