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藏十)
於是夏沉沉笑起來,“我若是想,哥哥準嗎?”
秋怔了一下,不知怎樣接話。
夏上前半步撫上秋側臉,拇指指腹觸碰他唇角。“哥哥。”
似乎有人在唇邊點了捧火,秋覺出幾分灼燒意味,有些狼狽地偏過頭,眸底一片翻湧的波光。
他聽著自己失控的心跳聲生硬地轉移話題:“知道自罰嗎?”
“嗯?”
“祂賦予我們神格,同時命令我們必須一寸一寸用腳步丈量人間。蒼生如海,無一處與我們相關,亦無一處與我們無關。怎麼說呢……”
似是不習慣強撐出這般心靜氣的語調,秋抽掉發帶咬在齒間,修長的五指向後抓了幾下長發,開口時聽著含糊又柔軟,“我們在,世界才在,人間才在。而我們洗去神格的離開就是自罰。”
這便成了無由來的罪責。
所以哪怕心有不耐,哪怕看盡世人醜惡,哪怕通曉人境百態,也要一步一步不徐不疾向前走,將福澤和雨雲帶入陸地最深處。
夏從秋嘴裡取下那片布條,伸手幫他紮好頭發,就好像將他整個人擁入懷中。
“哥哥,在祂之上還有天道,我們生來便背負許多,所以閑適的每一秒都很可貴啊。”
夏的柳葉眼彎起來,卻覺得秋有幾分難過。於是他垂下手,鬆鬆抓住秋右手指節,只三兩根手指勾牽,秋輕輕一掙便能甩開。
秋低頭看了眼,任由他抓著。
夏的鼻尖抵上秋的,溫熱的氣息落在秋面上,“哥哥,準嗎?”
秋靜靜看著他。
“……準了。”
熾熱的吻便鋪天蓋地落下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秋重要到別的什麼都抵不上的。
如果真的要算,大抵是某一年的除夕吧。
那年他們興致來潮跑去看冬怎樣布寒,不料在某座小城失了方向。
凡塵落了雪,人們貼上桃符放爆竹,入了夜又點起一盞盞天燈,祈禱全家老小平安順遂,和和美美。
街市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亮著的燈。夏湊近秋耳畔,氣息拂過他耳廓:“哥,你拉著我吧,這樣就不會跑丟了。”
那時的秋彎起眸看他,眼底落了一片燈火的暖色:“好啊。”
兩個人在這方面都很青澀,笨拙地磨合糾纏,憑本能與一腔眷戀橫沖直撞,卻也覺得臉紅心跳。
“如果哪天我和初一樣放棄神格入了輪回,而你還做著夏神……”接吻的間隙裡,秋捂著夏的唇低聲道,“就別記得我了。”
夏舔了下他的掌心,在秋驚慌失措收手時探手過去和他十指相扣,“我哪捨得。”
“我哥這麼好,我巴不得你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我全記得,怎麼捨得全忘幹淨。”
“要是真到了那天,我就用我那見鬼的畫技給你畫張像,天天供著。”
“逢年過節再上個香,一有空就湊過去唸叨,一天念他個百八十遍,細數你多無情多冷血拋下我就走……”
秋笑他幼稚。
夏耍賴地蹭他頸窩,張口在秋耳後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屬狗的嗎?”
“哪能呢。”
雲海在面前翻滾不息,鑠金的落日終於匿於山巒之後。
自此道路漫長,卻也能從指隙窺見星光二兩,有人伴於身側,捧滿心歡喜送至星辰之上,做寒夜裡最亮的那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