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他實在是沒有了辦法,在眾人的注視之中,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挪到中堂,拿起那似乎重若千鈞驚堂木,艱難的拍下去,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
“李雲水……三日後……斬!”
說罷,後背竟是溼了一大片!
許平秋眼含笑意,終於放下心來,坐了下來。
竹解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似乎了了一樁事情。
徐珏還是那般,沒有任何表情。
徐若雲登時劇烈的掙扎,嗚嗚啊啊的叫個不停。
李雲水聽了,呵呵一笑,當即低下頭來,似乎還是眼前那麼淡然,就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就要死了。
羅維平心中一陣悲涼,忽又熱血上頭,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低聲嘀咕:“我羅維平寒窗苦讀數載,本以為學而優則仕,可以為民請命,做個明是非的清官。這些年來,我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算是對得起努力半生的自己,對得起皇上給的俸祿,對得起江南的黎明百姓。”
“卻不料今日,在權貴壓迫之下,草率武斷判下這明明白白的冤案,實在是晚節不保,難以釋懷呀!”
說到這裡,他走到中堂,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爾後緩緩脫了官服,將之小心翼翼的疊好,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案幾之上,又神色恭謹的行了三個大禮。
旁邊一應人等,皆是冷冷觀看,一言不發。
“如此……這官,不做也罷!”
“羅大人,你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許平秋心中一緊,羅維平怎地如此剛烈,好歹也是正三品官員,哪能說辭就辭?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而辭官,其影響必然波及太子,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緊了?
這可如何是好?
為了挽回不必要的影響,他趕緊起身,看著羅維平,加了一句:“為了一個區區草民,值得嗎?”
羅維平朗聲大笑,帶著鄙夷的眼色,輕蔑的看了一眼許平秋和竹解,大聲道:“爾等宵小鼠輩,雞鳴狗盜之徒,豈懂老夫之風骨?”
說完,又是一陣大笑,不顧兩人投來不忿的眼神,徑直走到李雲水身邊,看著李雲水那眼中濃濃的不安和歉意,心裡一陣溫暖,這個年輕人,多好哇,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竟然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擔心起別人來。
不過,這也說明,自己所思所做,是對的,至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臉上的笑意未變,伸出雙手,上前握著李雲水那滿是鮮血的手,誠懇溫和的說:“李公子,請你寬恕羅某無能,不能澄清這世間的蠅營狗苟,讓你蒙冤而死,我實在是……萬分抱歉呀!”
李雲水的眼眶裡,淚光點點,他有些哽咽,但還是安慰:“羅大人,你這是何苦?你對我的照顧,我……實在是無以為報。”
羅維平輕輕搖頭。
李雲水的手,反過來握住了羅維平,是那樣的緊。他提高了音量:“羅大人,唉!是我拖累了你!厚愛如斯,如何報答?想來是沒機會了。”
“不過,你可要好生注意安全,千萬不要被那些鼠輩暗算,這世道……並不太平。”
這話,竹解倒是滿臉淡定,只是那許平秋的臉,微微抽動良久。他知道,李雲水猜透了他的心思,可即使這樣,也依舊得那樣去做,不然太子……恐難以走幹路。
羅維平心中的溫暖更甚,轉頭看了一眼許平秋和竹解,哈哈一笑,又轉過頭來看著李雲水:“死在小人的暗算之中,那是羅某作為讀書人的榮幸!”
說罷,也緊緊握了李雲水的手,眼睛裡閃過濃濃的遺憾和不捨,然後放下,一身素衣,大笑著出了門,遠遠傳來他擲地有聲的詩句——
“平生最恥不平事,狠將賤軀作硬磚。五十當頭猛醒悟,何不舉磚砸虎狼?可惜,可悲!可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