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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和督政府軍的聯合司令部設在對手絕大多數魔法和輕中型火炮的射程以外。司令部是臨時搭建的大木屋,就造在通向吉斯托夫的驛道正中央。司令部門口左側是鐵底斜十字旗,右側則是督政府軍的綠底十字旗,裡面的桌椅也是同樣分成兩邊,彼此不相侵犯。
“戰戟師又派了一批生力軍來!進攻部隊損失慘重,無法繼續攻擊!”
“重整隊伍,十五分鐘內右翼第三團負責組織下一次攻擊!”
黛妮卡斜靠在司令部帳篷的角落裡面,悠閒地觀望著吵吵鬧鬧的參謀官們。帝國志願軍的貴族軍官和督政府軍年輕氣盛的參謀們不停地提出計劃、爭辯、引經據典,最後達成一個又一個不情願的妥協。
建築在“攻勢”和“突破”基礎上的帝*戰術同強調“火力”及“防禦”的自由軍戰術是如此格格不入,哪怕只是一個連隊的行動也會產生分歧。帝國參謀們總是努力將盡可能多的兵力堆積在一小塊區域內,而督政府軍的參謀們則強調在雙方炮火交疊的情況下應該儘可能增加戰線的長度,誰也說服不了誰。當有人來諮詢她作為最高指揮官“戈瓦爾元帥”的意見時,對這些東西沒有太多認識的她總是微笑著搪塞,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定,只是讓他們多去想想。她的行為很好地緩衝了司令部內的緊張氣氛,每個人看到戈瓦爾仍然氣定神閒就會覺得自己的急躁十分可笑。
當然,誰也不知道,她這麼做只是為了避開安全大臣的注意力。
希德;納瑟同樣在帳篷裡面旁觀著軍官團的工作,時不時以“顧問上校軍官”的身份提出一些建議。不知為何,他失去了一隻右手;由於唯一的高階牧師杰特已經戰死,沒人能替他恢復這隻手。安全大臣到來後,立刻接管了除實際作戰以外各方面的事務,並開始執行向西撤退的計劃。對原本營地中盤踞的戰戟師殘部的佯攻持續了兩天,正在向此處趕來的中央軍前鋒也受到了伏擊。這些行動成功地讓盤踞在伏特卡格勒的中央軍主力以為他們會依託著肯格勒進行抵抗,浪費了額外的一天半用來集合分散在中央高原上的軍隊。
一切看起來都非常順利,直到今天清晨撤退計劃開始實際執行時為止。
一直十分合作的歐根少將突然率領著兩個殿後團計程車兵脫離了要向西撤退的隊伍,並解放了大約一半的戰俘加入他的隊伍。他帶走的這支兵力實在太龐大了,龐大到如果任其行動就可能會讓整個軍團在此覆滅。聽到此訊息時,實際掌握隊伍的拉斯塔和伊蒂絲都摔掉了手中的水杯。
“那傢伙……我果然太小看他了嗎?在明天中央軍的主力趕到以前,消滅他!”
“最後他的目的果然是這樣……加快撤退速度,帝*殿後,在赫爾趕上來以前撤到吉斯托夫!”
兩人的意見產生了分歧。最後,希德下了決定,在這裡擊潰歐根的叛軍,因此才有了現在的戰鬥。
“第六次進攻開始!投入預備隊的八個帝國連,打擊他們缺乏生力軍的左翼,從靠河的方向突破!一旦突破,就把他們趕下山!”
黛妮卡聽著最後的計劃,無聊地把玩著自己胸前的勳章。其實早在幾天前她就知道了歐根的想法,卻沒告訴過任何人。她並不完全相信這些目前和她並肩作戰的帝國人——尤其是安全大臣和他的代理人們。無論何時,她都會保留著能保證自己安全的足夠秘密,比如說這件事情,比如說她的易容魔法。
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到前線去看一下。”
“前線?閣下要當心啊,那邊敵人又多了生力軍。”
希德瞥了她一眼,這一眼讓她覺得心裡有些虛。笑著應付完,她快步走出壓抑的司令部,帶著自己的警衛排前往前線。幾騎傳令兵從她身邊掠過,趕去通知發起進攻的命令,一同調動的還有穿著各色長短袍子的施法者們。“戈瓦爾”不應該去帝*負責的左翼,所以她去了剛剛被擊退的右翼。
黛妮卡本以為手上沾過血腥的自己已經能夠接受戰爭的慘烈。但當她真正面對五次進攻失敗後的隊伍時,才知道之前她所見到的都遠未到達地獄的盡頭。
在少女眼前有七八百名在上午戰鬥中受傷計程車兵,其中包括一名校官和十多名尉官;裹著白色布單的屍體整齊地擺在防線後面等待後運,像一堵沉重的牆壁。只是靠著本能的演技,她才沒有在這種景象前崩潰——拉德茨;戈瓦爾一輩子看過的屍體,應該比她一輩子看過的活人都多。
“元帥閣下,能為我們講幾句話嗎?”剛剛損失了三分之一屬下的第三團團長請求道。黛妮卡無法拒絕。她點了點頭,警衛們立刻跑到附近最高的旗杆處,升起了督政府軍的帥旗。士兵們簇擁過來,用麻木的眼光仰望著站在旗杆下的她。
“接下來,我們請戈瓦爾元帥閣下講話!”
如果是真正的拉德茨;戈瓦爾,在這種場合下會說些什麼?她不知道,因此她只能將自己的想法實話實說。
“我看到了你們上午的戰鬥。你們是英勇的戰士,你們一直都是。上午的戰鬥並不是因為你們不夠英勇,只是因為敵人和你們一樣英勇。”
其實那些士兵表情麻木,他們滿臉都是塵土,一點也不英勇。他們的表情似乎在問她,我們為何在這裡反覆衝鋒?
“我不想談論這次戰鬥的意義,也不想談論上午的挫折,背叛者是否能被擊斃我也不太關心。這些事情,對在這裡浴血作戰的你們而言都沒有意義。”
她不希望勝利——那意味著對面她認識的那些人都會死去。她也不希望失敗——那意味著她自己都會落入敵手。就算面前的對手完全被消滅,戰爭也不會到此結束。該撤退的還是要撤退,該追擊的也還是要追擊,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只希望能夠儘快停止這場戰鬥,這場不管對她還是對面前士兵都毫無意義的戰鬥。
“我想對你們說的事情只有一件:活下來。和你們身邊的戰友一起活下來。我會讓裝備部拿出所有的治療藥水和卷軸,在這裡全部用掉。裝備可以再製,而各位的生命只有一條。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流血了。但願我們所有人都能在吉斯托夫度過週末,完畢。”她疲乏地揮了揮手,叫來後勤官。
出乎她意料的是,人群竟然歡呼了起來。興奮的尉官們複述著這簡短演說,將其傳達到了右翼部隊上的每個連隊裡。因為對方兩次得到增援而低落計程車氣又高漲了起來,拿到治療藥水計程車兵們重新被勇氣充滿。
“戈瓦爾元帥萬歲!”“打倒背叛者!”
這些歡呼聽在山坡上的索萊頓和歐根耳中,就像噩夢。
炮彈激起的塵霧和法師們放出的各種煙霧混雜在一起,遮蔽了指揮官們的視線。起碼,從耐門的位置已經看不到沿河陣地的情況。
歐根早已帶著最後的預備隊趕了過去,但相對於對手的攻勢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這支部隊只有人數能湊足三個團,裝備和火力都遠遠不夠編制應有的水準。經過一上午的戰鬥,還能開火的槍不超過三分之二,卻沒有時間給槍械師們去修復這些武器。
“中尉,敵人要上來了。沿河陣地已經陷落,山腳的陣地也已經扛不住了,他們請求我們這些生力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