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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蘆花 (第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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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之後,白秋臉朝裡面睡下,女人卻還在很風情地舔著他的背。白秋心情無端地沮喪起來。他想起了芳姐,心裡就不好受。他發誓同秀兒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第二天晚上,白秋去芳姐那裡。門卻半天開不了,像是從裡面反鎖了。白秋就敲門,敲了半天不見動靜,就想回去算了。正要轉身,門卻開了。芳姐望著白秋,目光鬱郁的。白秋心想,芳姐一定怪他好久沒來了。他進屋就嬉皮笑臉的樣子,抱著芳姐親了起來。芳姐嘴唇卻僵僵的沒有反應。白秋說,怎麼了嘛!芳姐鑽進被窩裡,說,你有人了,還記得我?還為人家去打架!

白秋這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裡歉歉的。但他不想說真話,就說,你知道的,三猴子是我的仇人,不是三猴子,我也不是這個樣子了。三猴子太霸道,凡是同他好過的女人,別人沾都沾不得,這些女人也就再沒有出頭之日。我就是要碰碰秀兒,教訓一下他,免得他再在我面前充人樣。我和秀兒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同她一塊跳跳舞,有意刺激一下三猴子。

芳姐不信,說,人家是縣裡兩朵半花中的一朵啊,你捨得?我又算什麼?

白秋死皮賴臉地壓著芳姐,在她身上一頓亂吻。吻得芳姐的舌頭開始伸出來了,他才說,我就是喜歡芳姐!芳姐就笑了,說,是真的嗎?你就會哄人!白秋說,是不是真的,你還不知道?芳姐就輕輕拍著白秋的背,像呵護著一個孩子。

白秋伏在芳姐胸脯上摩娑著,心裡很是感慨。出來這一年多,他在這女人身上得到過太多的溫存。他同芳姐的感情,細想起來也很有意味。當他在芳姐身上做著甜蜜事情的時候,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因為他高大而壯實;當他枕著芳姐的酥胸沉睡或說話時,他又像一個孩子,因為芳姐比他大十一歲。他倆在一起,就這麼自然而不斷地變換著感覺和角色,真有些水**融的意思。白秋在一邊獨自想起芳姐時,腦海裡總是一個敞開胸懷作擁抱狀的女人形象。他感覺特別溫馨,特別醉人。

白秋知道馬有道好色,就問老虎,手中有沒有馬有道的把柄。老虎有些顧慮,怕弄不倒這個人。白秋說,不弄倒這個人,我死不瞑目!我也不想栽他的贓,只是看有沒有他的把柄。

老虎說,這人既貪財,又好色。貪財你一時搞他不倒,好色倒可以利用一下。去年香香找到我,說有個姓李的男人玩了她不給錢,只說有朋友會付的。但是沒有人給。她過後指給我看,我見是馬有道。我想一定是有人請客,但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沒有給香香付錢。馬有道當副局長以後,不太穿制服,香香又不認得他。我只好同香香說,這個姓李的是我一個朋友,就算我請客吧。這馬有道同香香玩過之後,對香香還很上心,常去找她。總不給錢,又耽誤人家生意,香香也有些煩躁。但礙著我的面子,只好應付。

白秋聽了拍手叫好,說,下次他再來找香香,你可以讓香香通個信嗎?

老虎說,這當然可以。說罷又玩笑道,香香你也可以找她哩,這女人對你可有真心哩。

白秋臉紅了,說,你別開我的玩笑了。自從去年我們同香香吃了頓飯,我再沒見到過她哩。這女人的確會來事。

老虎仍有些擔心,說,馬有道現在是公安局副局長了,有誰敢下手?再說這麼一來,把香香也弄出來了。

白秋說,香香我們可以想辦法不讓她吃苦。只要她願意,今後就不再幹這種事了,可以到我天都來做服務員。抓人我也可以負責,總有人敢去抓他的。

原來,城關派出所的副所長老劉,同馬有道共事多年,有些摩擦。馬有道升副局長,沒有推薦老劉當所長,而是從上面派了人來。老劉對馬有道就更加恨之入骨了。白秋回來後,有天老劉碰到他,專門拉他到一邊,說,當年送你勞教,全是馬有道一手搞的,所裡所有人都不同意這麼做,馬有道要巴結三猴子在地公安處的姐夫,一定要送你去。馬有道他媽的真不是東西,領導就是看重這種人。他也別太猖狂,這麼忘乎所以,遲早要倒黴的。白秋相信老劉的話。見老劉那激憤的樣子,白秋就猜想他巴不得早一天把馬有道整倒。

十多天之後,縣裡傳出爆炸性新聞;縣公安局副局長馬有道在宏達賓館嫖娼,被城關派出所當場抓獲。聽說縣有線電視臺的記者周明也跟了去,將整個過程都錄了像。周明時不時弄些個叫縣裡頭兒臉上不好過的新聞,領導們說起他就皺眉頭。宣傳部早就想將他調離電視臺,但礙著他是省裡的優秀記者,在新聞界小有名氣,只好忍著。

人們正在議論這事是真是假,省裡電視臺將這醜聞曝了光。小道訊息說,這中間還有些曲折。說是分管公安的副縣長朱開福批評了周明,怪他不該錄影,損害了公安形象。我們幹部犯了錯誤,有組織上處理,要你們電視臺湊什麼熱鬧?他還要周明交出錄影帶。周明被惹火了,說,到底是誰損害了公安形象?他本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索性把錄影帶送到省電視臺。省臺的人都很熟,對他明說,這類批評性報道最不好弄,搞不好就出麻煩。周明便大肆渲染了朱開福的混蛋和個別縣領導的袒護。省臺的朋友也被說得很激憤了,表示非曝光不可,殺頭也要曝光!

馬有道在省電視臺一亮相,就算徹底完了。他立即被開除黨籍,調離公安戰線。縣委還決定以此為契機,在全縣公安戰線進行了一次作風整頓。朱開福在會上義正詞嚴的樣子,說,一定要把純潔公安隊伍作為長抓不懈的大事。只要他膽敢給公安戰線抹黑,就要從嚴查處,決不姑息!

白秋將這事做得很機密,可過了一段,還是有人知道了。大家想不到馬有道英雄一世,最後會栽在白秀才手裡。馬有道平時口碑不太好,人們便很佩服白秋。

社會上的各派兄弟對他更是尊重。有人提議,將各派聯合起來,推選一個頭兒。這天晚上,各派頭兒在城外河邊的草坪上開會。白秋是讓老虎硬拉著去的。他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他從來就不承認自己是哪個派的頭兒,只是擁有一些很好的兄弟。但白秋一去,大家一致推選他做頭。三猴子沒有來,說是生病了,他們那派來的是紅眼珠。紅眼珠做人乖巧些,同白秋在表面客套上還過得去。他見大家都推舉白秋,也說只有白秋合適些。

白秋卻說,感謝各位兄弟的抬舉。但這個頭我不能當,我也勸各位兄弟都不要當這個頭。白秋這麼一說,大家都不明白。有人還怪他怎麼一下子這麼膽小了。

白秋說,我講個道理,大家在社會上混,靠的是有幾個好兄弟。我們若有意識地搞個組織,要是出了個什麼事,公安會說我們是團伙,甚至是黑社會。這是要從重處理的。我們自己就要聰明些,不要搞什麼幫呀派呀。只要朋友們貼心,有事大家關照就行了。不是我講得難聽,兄弟們誰的屁股上沒有一點屎?要是搞個幫派,不倒黴大家平安,一倒黴事就大了,這個當頭的頭上就要開花!我反正不當這個頭。不過有句話,既然大家這麼看得起我,我今後有事拜託各位的話,還請給我面子。

於是這次草坪會議沒有產生盟主。儘管白秋死活不就,但這次碰頭以後,他還是成了城裡各派兄弟心目中事實上的領袖。只是沒有正式拜把,他自己不承認而已。

兄弟們的推崇並沒有給白秋帶來好的心情。三猴子和馬有道他都報復過了,這也只是讓他有過一時半刻的得意。他現在感到的是從未有過的空虛和無奈。想命運竟是這般無常!人們公認的白河才子,如今竟成了人們公認的流氓頭子!想著這些,白秋甚至憎恨自己所受的教育了。他想假如自己愚魯無知,就會守著這龍頭老大的交椅耀武揚威了,絕無如此細膩而複雜的感受。但他畢竟是蘇白秋!

白秋的天都酒家生意很紅火。晚上多半是兄弟們看店子,他總是在芳姐那裡過夜。只是時時感到四顧茫然。他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同芳姐不會長久的。畢竟不現實。但芳姐的溫情他是無法捨棄的。芳姐不及秀兒漂亮,可他後來真的再也沒有同秀兒睡過覺。秀兒也常來找他,他都藉故脫身了。只要躺在芳姐的床上,他就叫自己什麼也別去想。也不像以前那樣總是醉心甜蜜事情了,他總是在芳姐的呢喃中昏睡。似乎要了結的事情都了結了,是否以後的日子就是這麼昏睡?

白秋時不時回家裡看看,給媽媽一些錢,或是帶點東西回去。媽媽見白秋正經做事了,心也寬了些。他同媽媽倒是有些話說了,同爸爸仍說不到一塊兒去。有回猛然見爸爸腰有些駝了,鬍子拉碴,很有些落魄的樣子。他心裡就隱隱沉了一下,想今後對爸爸好些。可一見爸爸那陰著臉的樣子,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那天晚上他很早就去了芳姐那裡。路過白一家門口,又聽見白一在彈那隻無名曲子。他禁不住停了下來,感覺身子在一陣一陣往下沉。猶豫了半天,他還是硬著頭皮敲了門。正好是白一爸爸開的門,笑著說聲稀客,臉上的皮肉就僵著了。白一聽說是白秋,立即停下彈琴,轉過臉來。白一臉有些發紅,說,白秋哥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玩呢?白一爸爸就說,白秋是大老闆了,哪有時間來陪你說瞎話?

白秋聽了瞎話二字,非常刺耳,就望了一眼白一,白一也有些不高興,但只是低了一下頭,又笑笑地望著白秋。

白秋總是發生錯覺,不相信這雙美麗的大眼睛原是一片漆黑。

說了一會兒閒話,白一爸爸就開始大聲打哈欠。白秋就告辭了。

一路上就總想著白一的眼睛。他想這雙眼睛是最純潔的一雙眼睛,因為它們沒有看見過這個骯髒的世界。似乎也只有在這雙眼睛裡,白秋還是原來的白秋。

這個晚上,芳姐在他身下像只白嫩的蠶,風情地蠕動著,他的眼前卻總是晃動著白一的眼睛。那是一雙什麼都看不見,似乎又什麼都能透穿的眼睛!

他發誓自己今後一定要娶白一!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水一般從窗戶漫進來,白秋恍惚間覺得自己飄浮在夢境裡。芳姐睡著了,豐腴而白嫩的臉盤在月光下無比溫馨。白秋感覺胸口驟然緊縮一陣。心想終身依偎著這樣一個女人,是多麼美妙的事啊!

可是這樣的月光,又令他想起了白一。白一多像這月光,靜謐而純潔。

自己配和白一在一起嗎?既然已經同芳姐這樣了,還是同這女人廝守終身吧,白秋想到這一層,突然對芳姐愧疚起來,覺得自己無意間褻瀆了芳姐。他想自己既然要同芳姐在一起,就不能有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正想著這兩個女人,父親的影子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父親佝僂著腰,一臉悽苦地在那窄窄的蝸居里走動,動作遲緩得近於痴呆。父親現在很少出門了,總是把自己關在屋裡。從前,老人家喜歡揹著手在外面散步,逢人便慈祥地笑。現在老人家怕出門了,怕好心的人十分同情地同他說起他的滿兒子。

白秋似乎第一次想到父親已是這般模樣了,又似乎父親是一夜之間衰老的。他深沉地嘆了一聲。芳姐醒了,問,你怎麼了?又睡不著了是嗎?說著就愛憐地摟了白秋,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呵護著孩子。白秋閉上眼睛,佯裝入睡。心裡卻想,明天要回去一下,喊聲爸爸。今後一定對爸爸好些。就算想娶了芳姐,別人怎麼說可以不顧及,但必須慢慢勸順了父母。再也不能這麼荒唐了,非活出個人模人樣來不可,讓人刮目相看,叫父母有一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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