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不情願,怕張局長講自己在拍馬屁。我和他站著一樣高,稱起一樣重,幹嗎要拍他的馬屁?
江芳來氣了,說不為別人只為我胃口好些你也該請一請你那位同學嘛。你這個人怎麼陰晴不定,有時在人家面前那麼低三下四,有時又很偉大似的。
大明聽了十分惱火,我什麼時候拍過馬屁?我什麼時候求過別人?
江芳見大明這樣了,就緩和了語氣,說,我就講了那麼一句,也值得你發火?兩口子講話也要繞彎子?
大明本想再爭幾句,仔細一想,再爭出個偉大真理又怎麼樣?何必弄得神經緊張?就不作聲了。
大明當晚就去找那位老同學。他一路上想著,不知怎樣向那位老同學開口。起初因為這位同學考了這麼個專業,同學們都瞧不起他,大明也講過風涼話,以為自己的財會專業是最好不過的。現在那位當獸醫的同學憑自己的技術發家致富了,自己還只是小小公司的會計,月月領著一百七十多塊錢的死工資。
不覺已到了同學的家門口了。同學見是大明,熱情地迎了進去,調侃道:“大老闆今天為何屈尊駕臨寒舍?”
大明道:“我們兄弟間,別那麼酸不溜秋了。”
這位同學畢竟暴發了,居室陳設豪華而典雅。大明拍了拍同學的肩膀,說了句好闊氣呀,就坐下了,紳士般架起了二郎腿。他覺得對這位仁兄,不恭維一句人家會說你嫉妒,恭維多了又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不等同學再開口,大明就講明瞭來意:“我的鄰居老張,就是公安局張局長,他家的狼狗生了瘡,請了幾個獸醫看了,都治不好。今天他請我幫忙找熟人治,我自然就想到了老同學你了。我這個人就是怪,不愛跟這些當官的打交道。可張局長不同,沒有架子,同我兄弟一般,又求到我門上,怎好掃面子?要不是和他合得來,哪怕是縣長省長又怎麼樣?”
大明這麼一講,老同學也爽快地答應了,說明天下午去看看。
從同學家出來後,大明驚歎自己不假思索便能編出這麼多的假話,而且有細節,有感情,令人深信不疑。他似乎第一次發現自己還具有這種天才。
回到家,便告訴老婆,同學明天下午來,準備些菜,明天請他吃晚飯算了。
江芳苦笑道,不用我們操心了。
大明問,又有什麼事了?
江芳說人民醫院的高院長來看過了,開了方子。人家是面板科權威,不輕易給人看病的,除非你是科局以上幹部。我們也真有意思,忙著去請獸醫!
大明心裡埋怨這是江芳找出來的事,但體諒她的隱衷,也不再講什麼,只說,幸好同學講明天下午來,若剛才同我一道來,那就丟盡面子了。只好明天一早設法回了同學。
兩口子睡在床上誰都不暢快。大明嘲諷道,他媽的狼狗也享受科局級待遇了。江芳緘口不言,心裡卻惡狠狠地想,但願他們用錯了藥,讓那寶貝狼狗一命嗚呼!
也許人和狗畢竟是兩回事,花花用了高院長開的藥,也並不見好,膿瘡反而蔓延了。到了這年夏天,花花全身毛髮脫落,遍體瘡痂腥臭難聞。而且一改過去的機警和馴良,成天四處亂竄,鄰居們見了,都謹慎地躲避,卻又忌諱談論花花的瘡。
最難過的還是江芳。她自從第一次看清花花的膿瘡之後就一直胃口不好,形容日見憔悴了。有天花花居然鑽到家裡來了,蜷伏在飯桌下面,任憑你怎麼叫喚,也紋絲不動。大明拿了個竹杆來驅趕,花花兇相畢露,齜牙狂叫。大明又怕又慌。怕的是萬一咬傷了自己,那才倒黴哩,慌的是擔心張局長若聽見了叫聲,會以為他虐待花花,面子上不好過。整個屋子臭氣燻人。
這時大明見娟娟在外面玩,馬上急中生計,問,娟娟找花花是嗎?花花在我家裡。
娟娟立即叫道,爸爸,花花到別人家去了。
張局長扛了根木棍跑了出來,向大明道了歉,大聲喝斥花花,趕它出去。
見張局長驅趕花花時很氣惱,像對待不爭氣的孩子,大明竟感到難為情。花花夾著尾巴,低聲哀鳴著,悻悻然走了。
張局長說,這傢伙,越來越討厭了。
大明覺得應寬慰幾句,就說,花花肚裡說不定有狗寶,不信你打了看看,興許還可能發個小財哩。
張局長自嘲道,我有這麼好的運氣?
張局長一走,江芳就準備拖地板。大明說,先開電扇換換空氣,地板等老張他們上班去了再拖,不然人家見了,還以為我們這麼怕別人的狗髒。
第二天,張局長果真把花花打死了,用手槍打的,打了八槍才打死。這可讓大明很不安。我昨天講打了可能有狗寶,他今天就打了,不是以為我討厭他的狗嗎?
大明覺得不管怎麼樣同張局長搞得不愉快都不好,應採取什麼措施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他忽然靈機一動:就講那花花真的驃悍,八槍才打死,簡直像英雄人物了。對對,就這樣講,既自然,又幽默。
但剛準備開口,猛然想到:我的天,這樣講豈不是諷刺人家槍法太差了嗎?堂堂一個公安局長,打死一條狗居然開了八槍?幸好,沒有講,幸好沒有講。
大明又想到了狗寶。該死的狗寶!他正在這麼厭惡地想著狗寶,卻見張局長招呼人將那狗拖出去埋了,大明便又鬼使神差地說:“只怕真的有狗寶哩!”
張局長說:“有金子我都不要了!”
這話叫大明捉摸不透,不知是他對狗寶滿不在乎,還是對自己有看法。晚上,大明把這話告訴江芳,江芳也覺得那句話可能有文章。兩口子心煩意亂,埋怨今晚蚊子怎麼這麼多,這麼狠!